老林看看窗外湛蓝的天的温暖的阳光,因碍于女儿在,没敢骂脏话,只恨恨地感叹了一句,“这么好的天为什么就哪都不能动呢?”
老林把苹果咬了一口,放回盘子里,“太凉”,他吃什么都不顺口,前天开始后槽牙开始痛,继而发肿,让他越发的烦躁。他又坐回对面的长条凳,拿起毛笔,他已经写毛笔字四天了。他一天也写不了一张。
他练的是楷书,一笔一划,按部就班;而他心里想的应该是百公里外的那一千多头猪,那是他今年的梦想起点,他练一会字就看一会手机监控,幸亏科技的发达,让老林手机上安装了远程监控,他可以时时在家里看猪场的动态。
昨天清晨不到五点,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这绝不是好声音,好声音从来会选择一个最舒服的时机响起,那种在最不该响起的时刻响起的声音都不是好声音。他的猪场有一只大肥猪突然便血了。
老林的声音还是很镇定的,表现出他的自制功力。挂上电话,他自言宣布:今天我要回去一趟。虽然此前他多次试探性提出要回去,当我宣布如果回去就得疫情结束才能回来时,当高三怪兽悄悄诉苦,他若离家我必然会苦虐她时,老林咬咬牙,就没回。这次,他终于找到一个于情于理无法阻挡的理由。
早饭后老林收拾要走,口罩因为紧缺,只能配给他两只,嘱咐他人多时再戴,平时可以不戴,但怪兽担心猪场内有污染,老林保证不进猪场才出门。
上午十点半多了,突然接到老林电话,心想,坏了,猪场出大麻烦了,朝着我心里最不敢想的那个方向发展了,现在这么多猪,想紧急处理都没有人接手,虽然大家冰箱里储存的肉越来越少了,但屠宰厂都不开工,有猪没肉。电话那头,老林还是一副镇定的口气,“我回不去了,高速封闭了,省道也封了,给我留点饭。”语法完全不通,最后一句提示我的理解是,他要回家,不是回猪场。
十一点半,老林敲门。
老林没回猪场,离着猪场还有二十公里,他就是不能过去。封了。只能原路折回。他换一条小路,又被拦住,没有身份证,不是本村人、本镇人、本区人不能进。只能原路折回。在回来的路上,他的猪场又一头大肥猪了,一头好几千,具体几千,他怕我心痛,不告诉我。
老林的后槽牙吃药也没用,又痛又肿。
老林午饭后铺开宣纸,还想练字。一个字没写,他站起来到厨房打电话。给很多人打,交警、兽医、肉联厂、畜牧站,他一遍遍强调自己的猪场很安全,猪都很健康,现在按标准应该出栏了,可是各区县之间互相封路,无法运送,老林反复问一个很简单也很困难的问题-———怎样才能把他那些肥猪运到屠宰场?再不运出去,饲料没了,猪也太了,而且一旦有病,他不敢往下说了,也不想说。
一圈电话打完后,老林重新坐回凳子上。所有的人都和他说了一堆废话,没一个人帮他解决问题。他的猪只能运到县区的边界,如果想越界,除非对面县区同意或派车过来接。这猪又不是乘客,你让他换乘它就会排队换乘?听话倒站倒车的猪可能还需要科学家再研究培育新品种。
所以,老林的问题无解。我说,你打市长热线罢,农业部刚发文件说不能阻拦你这种畜牧业车辆。老林恶狠狠地怼“你这种人就想闹事,思维有问题。”
晚上,老林呆坐在沙发上,突然长叹一声,“我们好久没看新闻联播了”。其实,我想怼他说“你已经每天清晨看强国转播了”,看着他牙痛的份上,我闭上了嘴。
第二天,立春,却下雪了。老林,继续练毛笔字。我说,给你拍照留念罢,这一次他没拒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