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电话卡

三年前，给爸爸打电话都是用长途电话卡。首先用家里的无绳座机拨长途电话卡的本地接入号码，然后按2选择普通话，听完提示音后，按一长串的数字密码，以#号键结束，听完剩余分钟数的播报后，开始输入国家代码0086，加爸爸的11位手机号，以#号键结束，一共要按三十多下，才好不容易拨通。通了却无话可说。出国近二十年，离家三十多年，本来就疏于交流的父子远隔重洋就更没有多少共同语言了。所以，我问的无外乎就是“吃了吗？吃的啥？”

在我还没有微信的时候，一直都是用长途电话卡往国内打电话的。用电话卡比直接拨国际长途便宜近百倍，便宜得几乎可以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就是拨号麻烦，要仔细认真。而我常常在最后一刻按下无绳电话的通话健而不是#字键，不得不再把三十多位数重新按一遍。即使我每个号码都按对了，接电话的亲友却经常故意不接，因为在他们的智能手机上出现的是个奇怪的号码，并且显示电话来自内蒙宁夏广西贵州，随便某个偏远省份，打一次换一个地方，随机的、没有任何规律、而且无法回拨，具有诈骗电话的特征。若是我坚持不懈地把三十多个号码重播几遍，对方终于受不了，接起来准备怼人了，我就忙不迭地先自报家门，人家马上就问，“回国了”？ 我赶紧解释说我是在用电话卡打电话呢，没回国，真的，是电话卡的服务器在各省间流窜，我老老实实地在新西兰呆着呢。

我给爸爸打的电话却从未被怀疑过是诈骗电话，他总是立刻就接起来，因为他用的手机不会显示来电的省份。那是一个很老很小的翻盖手机，家里人好多年前淘汰的那种。他总是随身带着它，他说他很喜欢它，一是不用翻盖就能看钟点，二是打开盖就可以接电话，三是小巧玲珑不费电，比我们用的那种每天需要充电的大手机方便多了，更不用说那些大触摸屏上的小字，他根本看不清，也触不准。

这些年来，我不知用过了多少张电话卡，而且是用完即扔，因为若是在家里某个角落发现一张电话卡，我就忍不住拨一遍号听听里面是否还有余额，当然常常是仅剩几分钟或是已经过期了（每张卡自第一次启用那刻起计算，只有90天的有效期）。自从有了微信以后，电话卡公司相继消失，我想拍一张电话卡的照片，还得求家有老人的朋友帮忙。后悔莫及呀，小时候没有收集邮票和明信片，长大了没收集食堂的钱票和粮票，这一次又错过了。下次还能有机会吗？我该收集什么呢？

好想给爸爸打个电话

吃了吗？
“刚吃完，碗还没有刷。”
吃的啥？
“大米饭，土豆炖倭瓜。”

三年多没给您打电话，
今天可否给您打个岔？

您多大时发现眼睛开始老花？
您多大时咬疼一颗松动的牙？
您多大时剃须后下巴颏一层白茬？
您多大时耳孔和鼻孔里冒出黑发？

您多大时测出了有高血压？
您多大时餐前血糖达到8？
您多大时前列腺开始肥大？
您多大时尿酸值开始增加？

您多大时停止练习书法？
您多大时不再出去蹓跶？
您多大时开始抱怨孩子不在家？
您多大时开始习惯于独坐灯下？

生我养我您有我的遗传密码，
想我念我您是我至亲的爸爸。
只有您能明了我将如何“退化”，
我有无数的问题在等您回答。

吕文新于新西兰奥克兰
二〇一八年三月十二日
先父吕广禄三周年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