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痰,只是父亲喉咙里包了一口未吞下的水,他在吐泡泡呢”,发热病人的小女儿阿炫巴掌大的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阿炫不太年轻了,都四十出头了,可是她见证了姐姐被姐夫始乱终弃带着一个黑的跟非洲人一般的儿子返回娘家,哥哥品名和嫂子长岭气急败坏,想尽办法要赶离婚的妹妹出门,开始苦苦相逼,后来恶语相向,甚至大动干戈,那时候父亲身体还好 ,经营着一家车辆修理铺子,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开支,母亲一味袒护大女儿,心疼她无处可去,不肯说让女儿离开。品名和长岭一气之下带着一双儿女出外谋生,好多年都没有联系家里。姐姐平日里就在棉纺厂没日没夜地工作贴补家用。阿炫长相一般,读书不多,被姐姐的不幸婚姻吓住了,从不肯接近男人,也不屑于穿衣打扮,天天穿着素净的衣服,素面朝天,巴掌大的脸上洋溢着轻云般的微笑,开始时微笑明净,慢慢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微笑添了许多内容,仿佛沉淀在杯口的一圈茶叶痕迹,一天天地沉重起来。她仿佛是活在俗世间的修女,心如止水。
三年前家里的靠山倒了。父亲中风左侧肢体偏瘫了。辗转反侧通知了哥哥。哥哥回来后伺候了两天就不辞而别了,留下纸条,上面写着“家里有两个妹妹,我就不用担心了。如果确实需要我留在家里看护父亲,大妹可以出外租房,我和媳妇可以回来尽孝。”言外之意就是他始终不肯释怀,大妹在家里一住就是十多年,外孙一岁回来,如今都读高中了。母亲看了儿子的诀别信,知道他是下了最后通牒,让母亲做出抉择,女儿和儿子,你到底选哪一个。父亲显然心里也明白的,顺着眼角流出两行老泪。
这回父亲又发热了,住进了发热门诊。喉咙里有痰,母亲说仿佛拉风箱一般,艰难地呼吸着,而这个阿炫还有心思说笑话。母亲很是为难。看看阿炫不肯嫁人, 因为没有文化,只能在超市在服装店打短期工,因为父亲说需要住院,她就得辞职全身心伺候。大女儿长年累月地在棉纺厂打工,她得攒够外孙的上学费用。女婿是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自从离婚就不再和女儿联系过。说起来,大女儿的婚姻破裂,母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初女婿要求大女儿把孩子丢给婆婆照顾,让她随他一起外出打工。母亲心疼外孙放家里,心疼大女儿从未出过远门,一年两年地不肯放她出门,知道女婿在外面出了轨,又不肯让女儿原谅,咬牙让他们离了婚。一直带在身边的外孙又不肯放弃,果断地要了抚养权,如今看来是自己害了大女儿的一辈子。这两个女儿待他们老夫妻百年归山后依靠谁,将来儿媳妇肯定是要把她们逐出家门的。
阿炫又带着她标志性的微笑,莞尔一笑,她知道她又得陪着父亲在病房度过长长漫夜了。她都习惯了。父亲不能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只要母亲还健在,她和姐姐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住在父亲的家里。如果他们两个都走了,她和姐姐会怎么样,她不想想,不敢想,嫂子那一双喷火的眼睛,哥哥那抱着头无力地蹲着的瘦小的身影,一一浮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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