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狭长、热闹而又带着非凡味道的小巷。
小巷两边都是当地人摆的小摊开的小店,有执着地跟在我身旁兜售帽子并光着膀子的汉子,也有店门口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聊得笑呵呵的妇女,她们偶尔也会站起来,招揽一下那些望着店里的衣服驻足不走的路人,时不时的还会有些光着上身赤着脚的花脸小孩从各个方向跑出来,伸着脏兮兮的小手并眼巴巴地望着我。
吆喝声、谈笑声、追打声等各种声音,嘈杂地交织在一起,再融入洗发水的清香、华夫饼的蛋香、当地特色火腿的烤香、炸鸡的油香以及一些当地人身上喷得过头以至于好几米远都能闻到的香水的香,穿梭在其中,仿佛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为了生存,为了活着。
我走到了小巷的尽头,推开了一扇爬满绿植的大铁门,眼前就是几百来平米的花园,只有一位老人在打理。
这里很静谧,仿佛和小巷就是两个世界。
这里也很干净,仿佛一路走来,竟是洗尽铅华。
花园中央是一幢9层的豪华公寓,那是公司给安排的住宿。
天气一如既往的炎热,胃口依然不怎么好。
趁着午休的空当,想把头发剪一剪。
巷里有家中国人开的理发店,收费异常昂贵,是国内的七倍价,但也剪得漂亮。此时此刻还有很多客人坐在旁边等待着,下午两点还要上班,我只好选了一家当地人的小店。
此前去过一家本地的,花了50块。那个妇女剪得不仅慢,剪出来的发型也不甚合我心意。所以这次我的内心告诉自己,一定要换一家。
走着走着,看到两个妇女在店门口攀谈,门脚摆着小黑板,大大的写着理发两字。门里能直接看到一张朴素的桌子,桌子上摆有一块大大的镜子,桌面除了两把剪刀和黑刷子,似乎再也没有其它引人注意的东西了。其实理发区只是这家店的一角,店的左边、中间和里面挂满的全都是衣服,很显然,卖衣服才是这家店的主业。
可能注意到我稍有停留,两位妇女连忙站起来招呼我,佶屈聱牙地用中文招揽着我去她们店里理发。
抵抗不了她们的热情,我很快就妥协了。但是告诉她们必须得赶紧的,因为我下午两点还要上班。她们一个劲儿地说no problem,扎着麻花辫的那一位拉着我坐到镜子前,一边叫我等会儿,一边就朝店对面大喊了几声话,对面接话的是一位袒着胸口并蹲在地上抽烟的汉子。她继而低头告诉我不用担心,她已经给我安排好车子了。另一位短发的,自打我进来时,她就已经走开了。
我愿意进去坐着,其实倒也有我的好奇心在怂动着,我想知道这家又是如何仅仅依靠两把剪刀来给客人剪出满意形象的。
我问她理发多少钱,她说两百。我有点吃惊,我没想到他们本地人给理发居然也要这么高的价格。尽管有种被宰的感觉,但想想人家还安排车辆准时送我上班,价格勉勉强强就还可以接受。
希望她能够加快速度,我提前把钱支付给她了。
没想到她接过钱之后,走到店里面,居然开始整理起衣服来了。
我看着她在不慌不忙地叠着那些被翻乱的衣服,有点纳闷。
问她难道不是她来剪吗。结果才得知原来理发师是另有其人。那一下子我内心后悔了,可是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这巷子里头也就这几家理发的了,没得选择了。
天气似乎闷热了起来,今日这头发,我是想剪得紧了。
坐了好一会儿,所谓的理发师还没来。我有点不耐烦了,开始向她抱怨。抱怨即使安排车子了,也会让我上班迟到的。
也许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她就去门口打电话。看那神情,想必是没有骗我,是帮我催了人家的。她打完了电话,对我声声抱歉,同时采用当地人一贯的伎俩安抚我:再等一小会儿,理发师马上就要来了。
不知道她说了多少声马上,理发师总算来了。
看到那刚刚消失不见的短发女子陪着理发师再次出现,我想我明白了些什么。
可当我看到理发师的那一刹那,我简直要气炸了,居然就是我先前去过的那一家的女理发师。
我怨声不断,现在下午一点二十多了,我断然肯定我是要迟到了,给我安排的车子也将毫无意义。
而且同一个理发师,居然价格还涨了150块。质问人家,人家却说头一次我正好赶上了她店里推出的新客户的优惠活动,50块那是活动价。
内心很不开心。上班不要迟到,再剪个好发型,两样目的一样都没能实现,而且这个破地儿还没有空调,热死个人,想想就绝望。我愣愣地坐在那里,眼神发散地望着镜子前的虚无。
她们看我没说话,终于放口说我可以去别家理发,钱会一分不动的退给我。
尽管他们松了口,可是我还是感到烦恼。我还能去哪里呢,就刚才见到的队形,那家中国发廊肯定是想都不要想了。
木然了一会儿,像泄了气的皮球,还是让她们开始剪了,同时也弱弱的求求她们尽快点儿。
第一剪刀铰下去,疼得我不行。第二剪刀下去,我连忙站起,真是痛得想要叫出来了。回头看见她一副吓呆了的模样,手中锯齿剪刀夹着一小块头皮。
没等她解释,我就猛抬那一面镜子,落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感觉还不解恨,我一边大呼大嚷,店中间的衣服,还有墙上挂的,全被我拉扯得满地都是。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尽是些看热闹的玩意儿。有一胳膊带着刺青的老头儿居然还站出来拽着我,阻止我的鲁莽行为,还叫我给店主赔偿。
本就大怒,我瞬时奔向那店主,猛拉她背后的麻花辫一拽,连将她人拽倒在地。同时指着头皮给那老头儿看,告诉他所发生的事情,没想到那老头倒朝地上那女子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还狠狠的踢了她两脚。
我回头想找理发师继续算账时,却早已不见另外两人的踪影。
看着那瘫在地上的女子,一边脸被蹭破了皮,渗着血痕,辫子松散,发丝凌乱,眼睛盯着地面,神色悲戚。我怒气也减了不少。
好声好气让她赔钱,好说歹说,竟得不到她一丝的回应。我怒气又是上涌,我还没开始做什么,没想到那个老头倒先替我出手了,抓着她的一只手就拖将起来,在小巷里拖了十几米远,把她丢在了一家中国饭店的门口。
不料天空突然就簌簌下起了雨,看热闹的人群顿时散去。小巷里收摊的收摊,躲雨的躲雨。
一群孩子冒着雨,跑到那女子旁边埋着头疯狂地捡些什么,其中有个孩子突然站起来了,手里不知道拿的什么,慌慌张张的,瞬时又把手中的东西丢了。
雨水来得甚是急猛,不一会儿,小巷就满是泥泞。午时的喧嚣散去,此时整个小巷尽是雨水敲打的声音了。
撑着伞,走到她跟前,只见她额头撞在门槛上,仍然带着血迹,满脸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在破了皮的黝黑面庞无声地流淌,眼神空空的望着小巷。满是泥巴的裙角旁边,有一个黑色的破旧钱包。
我走过来本是想继续要回我的钱的。可现在看到她那失魂落魄样,我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捡起那钱包,我打开一看,空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撑着雨伞,又回到了她店里,挑了几件自己勉强还能看中的衣服,不过是当成自己内心些许的抚慰。趟着泥泞,慢慢走到了小巷的尽头,伴随着铁门那声无力的摩擦声,消失在了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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