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停放着蓝色的三轮车,放下挡板的车上,堆叠着大大小小的纸箱,我在车尾的一角站立,不停地剥着豆子。豆子圆圆,偶遇了炎炎盛夏,时而飞起的小娥,在我眼前蹁跹。有时是肉肉的小虫子,弯着透亮的身躯,从豆洞里滚落。
挨着车头的东屋,半掩的门开启,走出来再次索要红蜡烛的女子,我一边收拾规整车上的东西,一边四望,漆黑的夜色在寂静蔓延的上空游荡,心里有点凄然:刚才给过了呀?怎么还没有够了呢?嘴里答应着,将装好的蜡烛提着,去开北屋的门锁。
手在没有光亮的锁上试探,却怎么也打不开,心中的怕来了,如果那女子进来了,我该怎样。下意识的瞥向对面,南屋里也透着隐隐的灯光,一个高大的身影走来,开了门,“老谷,是你吗?”“是我”,老谷应声,站在门口,一脸慈祥。老谷是我乡中工作时学校的门卫,爱干净,脾气不大好,谁说话不当了,坐了他的床了,他就给难堪,好多男同事都被他撅过。但他对我们一家很好,有好吃的也惦记我儿子,每年晒麦他也主动帮忙,平时总是一副笑脸。现在忽然见到,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喜悦,于是,我站在台阶下,看他一手把门,一手垂立,滔滔不绝地说起别后的思念来……
自己心里还美呢!就这样说下去,等老公回来,看那个要蜡烛的女子还来不来?蓦地瞟一眼西边大门,那敞着的黑暗啊,还在清晰的天籁里酝酿着。
包裹卧室的还是黑色,窗帘里偷进微光,门里飘进音响,老公依然在客厅里工作,我依然沉浸梦中。清晰的院落,清晰的过往,清晰的容颜——可惜了,老谷离开人世至少十二年了。
老谷一儿一女,文革那年休妻,儿子大学毕业,留在山西做了倒插门,再也不回来了,偶尔年关省亲,老谷不慌孙子,儿子回家的脚步也迟了,父子陌路,也许是当年狠心休妻在儿子心中留下了阴影吧。女儿守在身边,女婿像儿子那样受指使,老谷也把所有的积蓄供养了外孙。看着常来的一家人,我觉得他们是那样幸福。
谁知老谷的退休,带来的却是女儿一家的冷暴力,不管不看不理,让一生高傲讲究的老谷跌入低谷,他多次尝试触电死亡,煤气中毒,都没有成功。听着这黯然的消息,我们感慨唏嘘,不知道是老谷对妻子的绝情导致了果报,还是老谷对卖包子的女人动了真情,让女儿发现后断了钱粮,总之他被最亲的人扼杀了,死在寂寞里,寒冬里,唾沫里。
有人说,他闺女借着他找人一事不养老,也许是吧,她闺女日子本来紧,以前给惯了,现在张开要,把她潜意识里的不孝激活了。有人说,他儿子绝情,也许是对的,没有情商的家教,不留后路的做法导致了这么漠然的结果。人的离去,有时是惋惜,是怜悯,是憎恨。老谷留给乡亲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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