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的室友对一些奇怪的课程很不上心。总会跑过来问我:“今天逃课不?”
“逃课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去网吧啊!”
“宿舍里不就有电脑吗?玩起来就是了。这游戏对配置的要求又不高。”
“宿舍里会断网啊。”
但其实我并不喜欢玩游戏,他们找我过去也大概就是想做个伴,要罚一起罚,总比一个人受过来得舒坦。这样的比较好一些。
“我不去网吧,烟味太重。”
“那就在宿舍玩吧。”他笑嘻嘻地说,“那咱俩谁下去买早饭?”
最后当然是在宿舍玩,他玩的就是以退为进的套路。逃课是肯定要逃的,但去网吧不愿意,那在宿舍就肯定可以。你现在的选择已经从逃不逃课,变成了去不去网吧。这种伎俩在我们同学之间经常发生。
大学生逃课无非就是两种事情:玩或者回家。我给它做了一个小小的进步,就是写作。大学时代里,我常做的事情就是逃课写作。在宿舍里都去上课了,没有人的时候写;有人的时候我去图书馆写;图书馆人多的时候,我回到宿舍,戴着耳机,把好莱坞电影点开,听着他们的对话写。
我的英语也莫名其妙地突飞猛进,大学里的四六级考试,我都没有看书也没做习题,裸考就过了。但写作一直是个瓶颈。我找不到合适的素材,就算我什么事情都不做,看着一个人从食堂里走出来,我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个人,能有什么故事让我写。
时至今日,我都觉得自己的写作,仍旧有着相当奇妙的侥幸心理。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也没有得到相当厉害、能够指导我写作的评论。我能够汲取的经验和知识,仅仅来源于我那几个作家的作品。从中获益,我也觉得自己算是有一番小小的成就了。
等我不写的时候,会拿出一本罗素写的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叫《哲学问题》的小册子看。
可能读过《西方哲学史》的人对他有所了解,不过,罗素不仅是一位数学家,哲学家,他还在文学上造诣深厚。不久前我才知道,这本《哲学问题》让罗素成功获得了195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我深感自己挑书竟如此地苛刻。
高中时,我一向觉得自己一事无成,除了相貌平庸之外,不论是学科成绩,还是其他各方面的努力,都有很多人超过我。但由于自己坚持进行写作训练,在写字上,我总能写出长篇大论。而我无意中坚定自己的写作,就在于,我能够比别人写更长的篇幅。这是个很奇怪的想法。这也是我唯一的优点。很多人对写稿这件事情,多年后的现在,还是认为件特别不容易。
在当时,小说的延展,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灾难。自己经验匮乏,只能将情绪强加到人物头上。我记得当时自己在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模仿着他的写法,我写出了一篇关于父与子冲突的故事,大概有两万多字的样子。我把小说发了出去,没有得到回音。也难怪,我现在再去读这个故事,就觉得有些不堪了。怎么能如此偏激地写故事?换了谁去审这个故事,想必都不会把它发出去。想想当时的我,羞愧难当。
但这个短故事让我对自己刮目相看,原来当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主题的延续。这对像我这样学习能力不强,又很笨拙的人来说,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全篇上下尽管掺杂着许多强行的说教,但统统围绕了一个主题进行发展,就是两代人在生活上的偏差这种主题,而儿子的执念和父亲的不理解这个冲突,也被我一直延续到了故事结束。我忽然想起来高中语文老师对我一篇议论文也是同样的评价。我对自己偶尔地佩服起来,因为我控制住了主题。这让我有了写长篇小说的基础能力。因为无法写长文章的作者,主要是因为无法控制主题。
任何小说都是只有几个主题,大部分是一个。比如《围城》写知识分子们的生活,又比如《太阳照常升起》写迷惘。这样的情况下,有人会认为作者无法为某一个主题建立数十万字的框架。这是一个浅见。写作本身就是层层推进。
所有长文章的出现以及主题的表现(这里以小说为例),都是靠人物的建立,场景的建置,情节的推动实现的,这就是层层推进。《围城》的知识分子们,事实上写的是方鸿渐与孙柔嘉等人的情感。这样,可以写的就很多了。
再比如《太阳照常升起》,它写的是战后青年思想觉悟后的迷惘,但如果写巴恩斯与书中诸多人物在巴黎放浪形骸的故事,那就好写了。
很多作者在没有搞清楚主题和与主题契合的情节前,贸然动笔,就会发现,故事自己忽然间生出了许多其他主题来,断掉了自己开始想好的主线,故事自然就不能按照原先的设计继续下去。
这样的作者,通常也会把小说人物的性格统统改变掉。为了达到自己情节的要求,强迫自己笔下的人物要那样做,这样处理。到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这人物是什么样的性格。“要表达的很多。”这样的作者往往会这样解释。就像我们当时说的那样,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
为什么网络小说总被人诟病,说文学深度堪忧?主要的原因来自于情节已经成了套路。网上甚至还有诗能够总结网络文学的情节设计,不仅是玄幻了,还有很多言情等其他的类型小说,也大多会有玛丽苏这样的固定人设。因为情节是固定的,所以主角换成张三还是李四,对故事的影响并不大。
没有足够的经验把控的我,只能按照人物的性格来写故事,在我投稿给豆瓣的《一个叫季常的作家》这篇故事里(已经退稿,目前正寻求《钟山》杂志社的出版意见),我没有足够的故事能够坚固我的主题。我采取的策略,就是通过人物的工作以及社交环境,写出与他契合的故事来,继而用他的性格和逻辑,来分析和解决矛盾。
譬如,季常是大学编剧专业出身,也是个作者,同时,他还是一家版权公司的老板。那么,这样去写,他的冲突可以分成三个:与娱乐圈里老同学的矛盾;身为业余作者自身的矛盾;作者和公司老板两重身份不能兼容的矛盾。
视野开阔起来,可为他写的故事就很多了。季常身为编剧专业,但因为老同学的背叛,改行去写作,还并不成功;他是公司老板,但对公司的事情漠不关心,一心只想着写作。我写的这个故事,只有一个主题,就是错位。在我身边,这样的朋友们数不胜数,可以写的东西也很多了。所以写这部小说,我很有信心是一部好作品,因为是真实的故事,而我写得也很认真,总是学着海明威的那句话,每天写作时,在开头写下一句平实的陈述句。
插个题外话,平实可以有很种写法。
比如表示愤怒,可以这样写:“我很生气,很恼火,恨不得把桌椅都砸得稀巴烂”。但这样写其实很普通,“很生气,很恼火,恨不得”没有一个是写“我”怎样愤怒的,只是表达愤怒而已。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写的。这样写就有那么一点花哨了。
表示愤怒或许用一句脏话就能写出来:“去你妈的”。
我想着用海明威的方法,还可以这样写:“我攥着拳头,喘着粗气,站起来时碰翻了桌上的杯子。水洒了一桌,杯子顺着桌子滚落在地上摔碎了。我本可以扶起它的。”我没有写生气,但你知道“我”生气了,你知道我气得很厉害。这是一种真实;
“我铁着脸盯着他看,一言不发”。这样写也是平实。
除了第一种,以上的任何写法,我都可以称之为“平实”,因为不花哨。我用这种方法训练自己,希望能用更少的字来表达更多的内容,就像刘震云在他的《一地鸡毛》里那样的精炼。也企图像海明威写的故事那样,有着更深刻的含义。
小说没有得到豆瓣的青睐,我觉得很正常。毕竟豆瓣对类型小说更加偏爱一些,严肃小说在这里不受待见,也情有可原。我不认为这是一部很差的作品,只是小说中需要去修改的地方也许会变得多起来。
小说的延展性很丰富,但也要求你延展的故事,能否达到市场或者是文学界的认同。有影响力的作家,文学界都会认同。如果你能把类型小说或者其他一些文章写得好,那么其实也算是文学上的成就。
既然市场和文学界都没有认同我,那该怎么办?还有进步的空间,你可以这样对自己说。或许日子会过得苦一点,但似乎也会变得酷一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