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这人头型不错,像早期香港电影中的金城武。脸型也不差,是像刀削过的尖下巴,而且在最合适的地方长了一对剑眉。脸上的坑洼和稍显颓废的坐姿并没让他减分多少。真正拉了大垮的地方是脚。酱油色的脚板外面套了双蓝色拖鞋,校园小超市最热销的那款。
好歹也是学校管教务的地方,这样随意不太好吧。我当时寻思着,也反省了下自己,竟然忘记些个办公室名字了。实在抱歉,我现在也记不住,那应该是个研究生教务管理办公室之类名字。我去做什么,好像是盖章,那应该是论文送审答辩前的一道手续。
时间尚早,办公室还没开门,我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论文终于可以送审了,只要评审老师里没有坏了良心的家伙,我就能逃离火坑。想想还是很兴奋的,我就犯了老毛病,要和身边人搭搭话。
“你也是来办送审手续?”我向旁边那人投去欣赏的目光。
“不是。”他轻轻抖了下手中的表格说:“我是来办理更换导师的手续。”
哦?嚯嚯!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表情。导师还可以更换?为什么换导师?这里面怕是有故事吧!
这人挺坦然,我一问他就答。原来他是体育学院的博士研究生,却在第四个年头,正该完成论文的时间节点,和导师彻底闹掰了。
“他给我安排的课题,做了一年多,发现不能支撑我毕业。所以我自己选了个课题。”他伸开手掌弯了下大拇指,说:“我研究大拇指对人类进化的作用。”
见我一脸懵,他有些兴致地说:“大猩猩就没有大拇指,所以没有人类灵活。运动会影响大脑一些功能的发展。我就是研究大拇指的出现如何影响人类进化的。”
“这是你自己想的课题?怎么想到这个点子的?”
“我也是看了不少文献,加上我对运动也很感兴趣,所以想研究这个课题。”
我打心底佩服他,佩服他的勇气。很多研究生,包括我在内,都是等着导师安排课题。即便导师安排的课题是个坑,也不愿意自己去选择。为什么?有的因为害怕失败,害怕失败由自己的选择导致。有的因为懒惰,不想动这些无从入手的脑筋。
“那时他是同意的,后来却变卦了,说我这个课题不行。”
“那他也太那个了吧!”我又问:“论文写出来没有呢?”
“写了200多页吧。我给其他老师看了,他们说够毕业要求的。”
“那让其他老师帮你说下情?”
“没用。他就是那样的人。其他老师也不想为了我去说情。”
“你们导师也真是的,不行就早点说啊。”我问:“你们不开例会吗?”
“他一年才开一次。”
我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岳不群的形象了。导师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那你怎么找到其他导师的?”我想问的是,有人愿意为了他去得罪他导师吗。
他的回答我忘记了,总之是有人欣赏他,接收了这个“弃徒”。他说的云淡风轻,但我能体会到其中的汹涌。
我们又聊到了其他事,比如研究生补助。学校对补助有最低要求,导师也会根据项目经费和工作量在此基础上增加。不出所料,这家伙是拿的低保。
“我给别人当健身教练,后面又和朋友一起开了家健身房。”他平静地解释道:“没办法,我也要生活啊。”
开健身房能挣不少吧,怪不得也不怕毕不了业,我心想。
“我们健身房换了地方,今年搬到学校里面了。”
“哇!厉害厉害。”我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
这是七八年前的一件往事,至今印象深刻。很多自己看来不可思议的事,在别人身上发生。他们风轻云淡地处理了那些千难万难的事。想到他们,我觉得有些安心和刺激。就好比在一望无际的草原,大家坐在一辆船形大车上,在一条碾平了的大道走,而一些家伙跳下去往草地里跑,他们用手扒开比肩高的杂草,趟出一条条崭新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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