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记不清是几岁了,那时的我住在北京二环边上的一个胡同里。
那时家家户户都会养点动物,猫、狗是最常见的家养宠物,而它们最常见的职责就是看家护院、以及消化解决掉那些吃不了或变质了却又舍不得扔掉的食物。
那时并不流行购买宠物,基本都是亲戚或邻居家的动物产值过剩,无法处理时,旁人谁家有地方,就带回来自己养。
我已经忘记了那只土黄色的小狗的名字了,也记不清是怎么来到我家的,只记得它是一只瘸了腿的小土狗,而它能留在我家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它不挑食,什么样的食物都能吃得津津有味,用我妈的话说,这狗好养活!
尽管这只小黄狗在家里的地位相当于一个“垃圾回收站”的角色,但它那憨憨地傻样仍旧给我带来了很多欢乐。
我最喜欢看它风卷残云似的把倒在它食盆里的“糟面条、馊馒头”一扫而光,“吧唧吧唧”吃食物时候发出的声音,似乎让我误以为,它正在享受着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盆光碗净”,只剩下空盆在地上旋转着发出“咣啷啷”的声音。
然后它会继续用鼻子拱一拱饭盆,用舌头来回的在嘴巴上画圆圈似的不停地舔,同时用不是很稳健的四肢挪动着小碎步,摇着尾巴仰着头冲我望着我,乞求我再给它一些。
有时我会趁家人不注意,偷偷地喂它一些肉,每次被我妈发现,她都会说:你给它喂馋了,可没人给它买肉吃!
还好,它始终都保持着憨厚的“本色”,从不挑食,并且在这样的伙食之下,竟然长得肥肥胖胖的。
到了第二年的冬天,街道传来打狗的消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狗,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我的小黄狗不被打死。
我见过打狗的,他们在狗的脖子上系一根绳子,把狗吊起来,继而是灌水,然后在脑门处用棍子猛敲下去......具体的操作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被吊挂的狗悬荡的身体还有那哀鸣似的呜咽的声音。
我不知道那时家人为了小黄狗的生存做出过哪些努力,只知道最终的决定是将它扔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让它自行活命去。
在打狗队就要到我家这个街道执行处决的前一天晚上,爸爸推上自行车,把它放进车筐里,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我躲在屋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此后,我无数次地梦见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片被白雪覆盖的荒地。
爸爸停下车,把它抱了下来,松手向前一扔说:走吧,走吧,要不明天打狗的来了,你就死了!
它就站在那里,抬着头看着爸爸,呜呜地发出一些声音。
爸爸骑上车,飞快地向家的方向骑去,那只瘸了腿的小黄狗拼尽全力地在后面追赶,但始终没有跟上,一个小小的身形渐渐地隐没在黑夜之中。
它的瘸了的腿,终是害了它!
02
丢丢是一只20多天大的农村小土狗,充其量是只狼狗的种。
丢丢是我在郊游的乡间路上捡回来的。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汽车不紧不慢地在乡间的小路上奔跑着,金色的夕阳洒在两岸艳红的枫叶上,我跟着音乐轻声哼着歌曲,摆弄着照相机,回看刚拍的照片。
突然Q对我说:路旁是不是有只小狗?我说:没有看到。
于是Q将车调头开回去,一脚刹车停下,果然是它,那小东西拖着孱弱的身体,竟然摇晃的朝我们的车走来。
深秋渐冷的荒野,留下它怕是凶多吉少,我们决定把它先带回家。
毛茸茸的、小小的,一只手就可以把它整个身体托起来,它趴在我的脚下,身上还粘着玉米粒,翻着眼睛不时偷偷地看我一眼。
路上买了蛋糕给它吃,也许是它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狼吞虎咽的架势,让我们觉得它健康极了。
但还未到家,它就开始狂吐不止,对此状况没有任何经验的我们直接带着它去了宠物医院。
医生说,一是在外漂泊了很多天,一是喂的不对。这狗太小,最多也就20天,只能喝奶,于是买了桶幼犬奶粉,心稍微安稳些。
回家的路上,我对跟Q说:从今天起,它叫:丢丢!因为人把它丢在路旁。
Q戏谑说:你真残忍,让它一辈子都记得曾经人家抛弃它啊!
丢丢喝了奶粉,很乖,一宿无语。
早晨,Q给丢丢洗澡,它很乖。洗完后,用毛巾擦干,将它放在柔软的毛毯上晒太阳。
二个小时后,丢丢开始吐,又是狂吐,Q边耐心的给它擦,边说:你也就是碰到我,伺候你,别人早就把你丢了。
我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却毫无办法。
下午外出办事,不放心将丢丢独自放下,便决定带着丢丢一起,车没开多久,丢丢就又开始吐,而且开始蹬着小腿儿,打滚、抽搐。
将车停靠在路旁,刚一打开车门,丢丢就从车里滚了出去,我们不知所措地看着它,不知道它要做什么。
滚下车的丢丢终于不抽搐了,它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几乎没还有马路牙子高,可能是太过虚弱没有力气,只见它摔了,又爬起来,就那么背对着我们,沿着马路边蹒跚着,走着…
丢丢头垂在胸口前,尾巴紧紧的夹着,一路摔着跟斗,然后支撑着站起来,继续踉跄地走着,忘着它的背影,我眼睛酸,喉咙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说,好狗在要死的时候,都是离开主人,去远远的地方......
把它重新又带回家,放在阳台上,放上新冲的奶粉,事情总是要去办的,两个小时就能回来,Q说。
抓紧办完事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进屋就发现奶洒了很多,满屋都是丢丢粘着奶的小爪印,屋里弥散着的都是奶味。
只见丢丢躺在我们给它铺的毛毯上,一动不动,我走上前去,俯下身仔细观察着它。突然,它又开始抽搐,然后猛烈地倒气,它背对着我们,面冲墙角,一会用爪子使劲抓墙,一会打滚……呜呜的呻吟….过了一会它终于安静了下来,躺在那里喘气。
我默默地用纸擦它嘴上吐出的白色沫子,不停地擦拭,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它的气息停止,身体僵硬,终于,它再也不用难受了!
朋友们安慰说,它就是因为有病,人家才扔它的…
从不期而遇的惊喜,到毫无准备的失去,面对一个幼小的、柔弱的小生命,即使只有一天的时间,那也是记忆中永远存在的哀伤。
03
记得有个记录宠物狗一天的生活的短片,印象最深的就是狗狗在主人离开之后,就蹲坐在门口,抬着头望着门,累了就趴下,听到一点声音就倏然站起,摇着尾巴看着门,当发现不是自己的主人之后,它再坐下、趴下,周而复始,直到自己的主人回来。
《小王子》中狐狸对小王子说:“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 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对于动物,如果我们一旦收养了它们,就跟它们产生了关系,这种关系对很多人而言,也许只是众多情感中的一种,而对于它们也许就是全部和唯一。
就像北岛的《站立的兔子》中的“我”,像余华的《活着》中的“有庆”一样,多数的孩子都有过对动物的那份不求回报的守护,也有过无奈的失去它们时的痛苦。
若干年以后,我仍旧没有试图养过宠物,即便是现在有稳定的家、有足够的空间,我也仍旧害怕养宠物,害怕在它们不得不离开之时,那种无辜纯真依赖的眼神;害怕由于没有足够的精力能力,而没能好好爱护它们所产生的愧疚,而更多的是害怕自己在无能为力之时,无可回避的、无处安放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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