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缘
第二章 乱点鸳鸯践风尚
封建家教酿死伤
(一)
金秋八月,秋高气爽,羊群点缀在碧绿的山坡,远远望去,犹如洁白的木棉花。郑四下了班车,步行了四十里,奔波在进村的山道上。二十八岁的他,已经是大龄未婚剩男,今天他从外地打工回来,就是为了他的婚姻大事。
“花儿,我回来了喽!”郑四冲着山坡上放羊的姑娘喊。这个花儿和郑四可谓是青梅竹马,两个相互甚是喜欢。花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今年二十六岁了,是个孤儿。她出生时,母亲生她从凌晨到晚上点起灯才生下,母亲虚弱地看了她一眼,噙着泪水死了。人们都谣传她是催命鬼投胎,克死母亲,劝花儿父亲丢弃花儿。其父不肯,摇了摇头,这毕竟是他唯一的亲生骨肉。花儿父亲,从此一把屎,一把尿,既当父亲又当母亲,把花儿抚养到了十六岁,出脱的十分漂亮。七月半那天,花儿父亲去山上放家中唯一的十只羊,不慎失足掉下山谷一命归西。花儿哭的死去活来,在好心人的帮助下,草草卷了一张草席,葬了父亲。那些嚼舌头的人更认定花儿是催命鬼了,一时传的风声四起。孩子们都不跟她玩,唯有郑四不嫌弃她。
“四哥哥!”花儿看见郑四,激动的扔下羊群,冲着郑四飞奔而来。她扎的两个辫子也兴高彩烈的飞舞着,脸上泛起的红霞,让她更加显的漂亮妩媚。
“花儿!想哥不?看!这是哥给你买的花袄和丝巾,都是流行款,我的花穿起来肯定好看!”郑四深情地拉着花儿的手。花儿的脸贴在郑四的胸口上,呢喃着:“四哥哥!你要我不?要我你就先别回家!”
“不回家那成呢?我今天回来,就是跟家中提你我的婚事,我这辈子非你不娶!”郑四信誓旦旦的表情,让花儿感动的哭了。花儿放羊的地方离村子还有三里路,花儿一本正经的看着郑四:“四哥哥!既然你这么爱我,我想你现在要我,别问为啥!我……”花儿不由分说,拉起郑四走向半坡山洞。
花儿流下了幸福的泪水,她终于从黄花大闺女成了她四哥哥幸福的女人。她孤独受伤的心灵,在幸福的抚慰下,舒服多了。花儿枕在郑四腿上,脑海中闪过了一丝忧虑:“四哥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无论今后怎样,我都不后悔,今生只为你守候!”她顿了顿:“你回到家,说你我的事,不要硬来,顺其自然。因为,你安我就安!我听村里人说家中另给你许了一姑娘,好像是邻村的,名字叫腊梅的姑娘!”
“我不要!只要你!”
“你先别犟!回去看了再说!记着我给你说的话!因为人都说我是催命鬼!我做了一回你的女人,已经很满足了!”花儿违心的流着泪,她恋恋不舍的又亲了郑四一下,跑向了羊群。这几年,在她的勤劳下,羊群已发展到三百多只了。
“花儿!等着我!决不负你!”郑四冲着花儿哭喊着,摇着双手,久久不肯放下。花儿也冲他摆着手,示意让他赶紧回去。她见郑四还痴痴的忘着,她从怀中抽出郑四送她的丝巾,系在脖子上,唱起了《一盏油灯》,是那样的凄凉。
郑四根本就不想离开花儿,他一步三回头。他眼里含着泪水,无奈的走回了他阔别多年的家。
(二)
“四儿!你还知道回来?娘这腿为等你都快跑断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你咋不知道心疼娘呀?你爹死的早,娘把你三个姐姐和你都拉扯大容易吗?打工出去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你呀!”郑四的娘怜爱的在郑四头上用指头点了一下:“进吃饭!”
郑四掀起门帘,看见三个姐姐都在屋里候着。他高兴的问:“娘!今天什么日子?姐姐都来了!”
“死小子!姐来不高兴呀!”三姐撅起嘴笑骂。
“那能呢,三姐!”郑四傻笑着,直挠头。
“四儿啊!张嘴!吃个枣!”二姐把个红红的枣,塞进了弟弟的嘴里:“甜不甜?”
“甜!谢谢二姐!”
“四儿!想不想要媳妇?”大姐调侃着直接问:“我们村有个叫腊梅的姑娘,长的很标致,人品也不错!谨小慎微,念过几天书,姐就做主给你说下做媳妇,人家下午就来了!”
“我想娶媳妇,但不要腊梅!我要咱们村的花儿!”郑四急了。
“啥?你大姐给你说房好媳妇,你不要,偏要那个催命鬼!还由了你了!你要知道她是个不祥之人!克母、克父、克夫命,她休想进咱家门!”郑四娘听见郑四的话,犹如爆开的豆子。
“娘!花儿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能负她!”
“她就是把孩子给你生下也不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郑四母亲近似呵斥,郑四只能默默地流着泪,低下头。他清楚母亲的脾气,强势的性格,村里人都怕她,她向来说一不二,更不容那个孩子反叛她。下午,郑四家院子里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子,一米六左右的个头,眉清目秀,朱唇微笑时,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特别好看。一双杏眼看人,总是那么含情脉脉,身体的曲线,透着几丝妖娆。
“呦!他叔、他姨、你们来了!快请窑里坐!”郑四娘热情地招呼着:“想必这就是你家腊梅了,真乖!”郑四娘抚摸了一下腊梅的头发。
“你家郑四回来了吧?”腊梅的父亲看着郑四娘,别看他六十岁了,双目依旧炯炯有神,古铜色的脸上,全脸胡显的很帅气。
“哦!回来了!快坐!”郑四娘又是递烟,又是接水果,热情极了。“我家四儿他爸走的早,家中这几年不算富裕,在村子里也还算过的去!你家腊梅嫁过来,也受不了苦,挨不了饿!这家道你还看的上吧?如果腊梅对郑四没意见,咱们就痛痛快快的做亲家!”
“没问题,只要我家腊梅愿意,你这亲家我攀定了!”腊梅的父亲拍了拍郑四娘的肩膀。腊梅娘看见后,白了老伴一眼。腊梅娘看上去,头发白了很多,身体不太好,病殃殃的,穿的也很朴素,一双老布鞋还打着补丁。
“我这身体不好,只想在有生之年,把腊梅安顿好!我家老头子性子急,不藏话!老姐姐你不要见笑!”腊梅娘笑着插了一句。
“叔、姨!你们喝茶!”郑四的大姐推着郑四端茶进来了。郑四放下茶水,打了声招呼就出去了。腊梅父母打量了一番郑四,相互点了点头。腊梅娘出去借故解手,顺便问了腊梅的意见,得其同意,腊梅娘别提多高兴了。毕竟自己家太寒酸,同郑四家没法比,能给腊梅找这么个家庭,她也知足了。
“我们家腊梅她没意见!老姐姐你看这事咋整?”腊梅娘进了窑洞就敞开了。
“没意见就好!那咱今天就把这事定下!这两万元你们就收下,以示我的诚意,权当彩礼!”郑四娘说着,就从柜子里拿出了钱递给了腊梅父亲。
“这……那能行呢?留下给两孩子买东西吧!”腊梅娘推脱着,拗不过,腊梅父只能收起来。郑四娘炒了几个菜,陪腊梅父喝了几杯小酒,如意的红霞掠过了额头。腊梅父也喝的脸通红通红的,拉着郑四娘的手不松开。腊梅娘见状说:“这死鬼喝多了!”
腊梅娘让腊梅留在郑四家中了,她搀着老伴踏着西夕回去了。
(三)
过了一个月,郑四娘拿着郑四和腊梅的生辰八字,请阴阳看了两人的良辰吉日,就定在九月九日重阳节。
郑四拗不过母亲,他和腊梅的婚礼如期举行。重阳节这天,阳光明媚,一点风也不吹,唢呐声盖过了鸟鸣声,亲朋都前来祝贺。郑四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耳畔上回响着花儿唱的巜一盏油灯》。好不容易熬到宾客散尽,郑四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洞房。他并未去揭新娘腊梅的红盖头,坐在桌旁喝着闷酒,眼泪顺着胸前滚落。
腊梅等了许久,开口说话了:“四哥哥,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虽不及你心中的花儿,但我会一心一意的伺候你,呵护你,你就是我今生的依靠,心中的宝。”腊梅懂事的擦去郑四的眼泪,把胸贴在郑四的脸上,抚摸安慰着他受伤的心。郑四不出声的哭着,腊梅心里也不好受,她帮郑四脱了衣服,扶他上炕休息,并清理了郑四醉酒的呕吐物。她看着迷糊的郑四,长吐了一口气,贴着他睡下了。劳累了一天,不觉睡到大天亮了。
“太阳都晒在屁股上了,还不起来!”郑四娘敲着门叫喊。腊梅急忙起床,去开门,只见婆婆一脸怒气:“是不是还等我这个婆婆伺候你呀?去!记得每天早上起早点,把我的尿盆倒了!然后,打扫卫生,做饭!”
“哦!知道了娘!”腊梅胆怯地应声。她打扫完卫生,就去做饭了。郑四也懒洋洋的起床了,跑到门口的山梁上望着花儿。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有层林尽染的绿色,裹着鸟儿的叫声。
“四哥哥!回来吃饭了!”腊梅做熟了饭,端到桌子上,请婆婆和三个婆家姐过来吃饭。郑四听见腊梅的呼唤,进去吃饭了。
“腊梅!过来坐在饭桌上一起吃!”善良的郑四对腊梅说道。毕竟她已成为自己的媳妇。
“坐在灶前吃去!当媳妇的不能上桌吃饭,得守规矩,一点家教都没有!”腊梅听着婆婆的呵斥,气的直哭,只能坐回灶前。
“娘!你太过份了!”郑四不满娘的做法。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郑四娘白了儿子一眼。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大概过了半年,还不见腊梅的肚子大起来,郑四娘又开时搞事情。腊梅知道婆婆脾气不好,直能一味忍让。谁岂料郑四娘为老不尊,更加变本加利。
“养个鸡不下蛋!每天白瞎了那么多粮食,养着有什么用!”郑四娘指桑骂槐,顺手把一筐垃圾倒在腊梅住的窑洞门口。腊梅闻声刚打开门,郑四娘又把一只臭鸡蛋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打在腊梅额头上。奇臭无比的蛋液顺着腊梅的脸庞拉丝的滑了下来,腊梅顿时觉的心里倒海翻江。眼泪忍不住跳出眼眶,她忍着,默默地收拾了婆婆倒在她门口的垃圾和自己脸上的臭蛋液。
“娘!有你这么糟践人的吗?生不生有啥关系!”郑四实在看不过去了,说了他娘一顿,他娘走开了。郑四把腊梅拉进窑洞,打来水让腊梅洗了脸,安慰了一番:“你也别和娘一般见识,让着点就行了,她爱咋咋滴!”懂事的腊梅点点头。她把洗过脸的水开门泼在院子里,正巧郑四娘往过走,没看见地上的水,踩上去滑了个仰叭嚓。她破口大骂:“蚯蚓变瘦虫,不睁眼睛!”腊梅闻声,赶紧跑了出去。
“娘!您好着么?是我无意把水泼在这儿的。对不住!您快起来!”腊梅拉起了婆婆。郑四娘气不打一处来,站起动手就打腊梅:“你这个没有家教的东西!生不能生!养不能养!害人你一道一道的!我还治不了个你!”腊梅的头发被婆婆薅下一绺来,腊梅倒地疼的哭喊着:“娘!您别打了!我不是有意的!”腊梅几乎近似哀求。
“哼!你还敢有意!我踢死你!”郑四娘对腊梅一顿脚踢,腊梅都吐血了。邻居闻讯赶来把郑四娘拉开了,人们都纷纷议论郑四娘的不是。
郑四也太愚昧木讷了,他只能把腊梅扶了回去。
(四)
夜,太漫长了,腊梅躺在床上,泪水湿透了枕巾。人都说她找了一户好人家,家景好,不愁吃穿。父母就是看中这点,才让她嫁过来,因为她在家也穷怕了。没想到嫁过来后,遇了一个封建的恶煞婆婆,受尽了屈辱和歧视。
“我怎么这样命苦!嫁过来郑四家,没过一天好日子,处处挨打受气!没人疼,没人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腊梅心中无比煎熬,她望着熟睡的郑四,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奢望了。她强撑着爬起床,好好打扮了一下,穿着结婚时的上马鞋和红的似血的衣服,带着一根布绳出门了。朦胧的月光,投影在门口山梁的歪脖子树上。腊梅正经布绳用尽最后的力气挂在树杈上,打了结。
“爹!娘!不孝女腊梅再也不能侍奉二老了!女儿活着实在没什么意思!你们多保重!”腊梅嚎啕大哭,直哭的星辰不忍心躲进云层里,月亮也关上了窗户,山梁上漆黑不见五指。猫头鹰怪叫着,鸣虫似乎也被腊梅的哭声惊醒了,哼哼个不停。起风了!吹的腊梅的尸体在树上晃来晃去,吓得树上的乌鸦怪叫着,低空盘旋瞎撞。
一夜的风,天也停了。早晨,邻居家的张妈和几个拾牛粪的议论纷纷。“你们咋晚听见啥叫唤吗?我可听的真真的!绝对是鬼哭!一般冤死的鬼都是这样哭的!”张妈说的是绘声绘色。
“我也听见了!”
“我也听见了!山中回音大!谁都能听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沸沸扬扬。郑四娘也跑了出来,凑热闹:“你们说的我咋晚也听见了!那鬼哭的真凄惨啊!”
“你还能听见呀?你平时少做点孽!”张妈一看郑四娘气不打一处来。
“他张妈,你处处针对我干啥?我又没和你在一个锅搅勺!”郑四娘也不甘示弱。正在这时,郑四跑了出来大喊:“娘!腊梅不见了,厨房和咱家周围都找了,不见人!”
“不见就不见,咋呼个啥?她还能死了!”郑四娘有气正没处撒。
“哎……大家快来看!郑四媳妇上吊死了!就在他家门前的山梁上那棵歪脖树上。”村里阿财喊了几声,人们纷纷跑了过去,把人放了下来。郑四娘腿都吓软了。人们帮忙把腊梅遗体抬了回去,纷纷指责郑四娘:“等着吧!腊梅娘家人非找你算账不可!逼死了人家姑娘!”
郑四娘悄悄地走了!等腊梅娘家来人,差人去叫她时,却发现她已喝农药断气了。郑四闻讯,哭喊着往过跑时,歪断了脚小骨。一家同时失两命,也够苦的。
腊梅娘家人见状,也再未说什么,同邻家一起帮郑四料理了腊梅和郑四娘的后事。
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遭此大难受伤的郑四,孤苦无依,干什么都不方便。花儿每天把羊打到山上,来郑四做饭,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花儿!你怎么不嫌弃我!毕竟我负了你!”郑四不好意思。
“我嫌弃你什么?那次后,我都有了你的种!”
“花儿!真的吗!我太高兴了!谢谢你!”郑四抱着花儿久久不肯放手。
从此后,洁白的羊群孕育了一家三口的美好生活,再也没有纷争和干扰,只有幸福的山歌在山中荡漾。
2020年3月3日 原创
作者:贺文聪,网名:修缘,生于1973年11月,系甘肃省庆阳市西峰区肖金镇人,对文学情有独钟,工作闲瑕之余,陶冶情操,体验生活,记录人生。电话:13830418440,微信:Hwc527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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