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莲娜

       叶莲娜常常在凌晨醒来，彼时晨光还未苏醒，青色的静夜铺满房间。她感到整个生命在接受着召唤，黎明之前需要见证人们沉睡之时发生的沉默的事件。可是盈耳所闻，仅仅是钟表的嘀嗒，其他人的房间静默无语，或者有时能听见最嗜睡的人的鼾声。在这些时刻，叶莲娜的眼神会失去焦点，她陷入一种沉默，不是声音的沉默，而是内心的沉默。她任由意识的流淌，却忘记身边具体的一切。脑海里有个大大的疑问：难道这夜的尾声，这黎明的前奏，整个国家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倾听吗？在这个时刻，整个国家都只有我一个人在醒着吗？这是多么寂寞的事啊！这是父母也填补不了的，而那些女伴又能做什么呢？她们只懂得生活的皮毛，整天限于庸俗的打扮和讨论。还有那些劳动者，虽然勤劳谨慎，可是却被谋生所束缚，他们所耕种的土地只带给他们痛苦，如何让他们欣赏朝阳在田野上初升的美丽震撼呢？是的，此刻只有我一人醒着，我也将长久一个人体悟这静谧世界里的一切了。

      她想到很多生老病死，也想到很多未来生活中的璀璨光彩。啊！也许有一个人，他也在醒着，比我的感受还要深，并且比我的学识要丰富许多许多。他坚韧宽宏，可以风趣幽默地讲许多道理。认真起来，那股沉稳的力量又能使你安心听候他的安排。他既熟悉田野，又知道大城市里发生的事情。他有着不俗的见解，还能够踏踏实实地做事。啊！如果有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人出现，我又能做什么呢？我当然是愿意做他的助手了，可是，如果这样的人不出现，我能变成那样的人吗？

      我已经18岁了，却觉得人生也不过如此，可是每次跟母亲表达这个想法的时候，母亲总是冷淡地回答说你知道什么，人生长着哩。

      可是人们又知道什么呢，人们不过是知道上大学当文官或者当兵罢了，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贵族结婚，每天游走在沙龙里谈讲些俏皮话，自以为新潮，实质上却空无灵魂乏味头顶。没有什么真正的音乐和艺术，所有的诗篇都是阿谀奉承，假话连连……这就是人生，难道我没有一早就看透吗？非要等到一只脚迈了进去才知道这辈子都锁进了庸碌的牢笼吗？唉，可是又有什么别的人生呢。

      这人生的沉重主题纠缠着少女稚嫩敏感的心智，异常的清醒让她倍感无奈的悲凉和无力的痛苦。好在时间仍在流淌，当日影儿渐渐显露的时候，光线爬上了她的窗台，睡意又重新袭来。当大家陆陆续续开始起床劳作的时候，开门声吱嘎响，烧水，扫院，擦拭客厅的摆设，一切声音都渗到她的梦里去，她隐约知道这是清晨的交响，也知道自己可以再睡一会，但九点以前，她是无论如何要起床的。她要趁着上午，把每天凌晨的想法记录到纸上，一旦到了下午，她的情绪就再也提不起来，那时候做不了任何事情。而如果前一天做了思绪的记录，她就可以靠着日记度日。等到晚上，消化过了晚饭，头脑一下子变得灵活精明起来，那些聚拢到她家客厅来的男男女女，谁也承受不住她的冷嘲热讽，且不说他们并没有回辩的机智和学识，本身他们也并不敢得罪这位清高的小姐，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公爵的爱女，而公爵还有大好的前途去光耀呢！

      要是叶莲娜是一位普通的农家女呢？那她可就惨啦，她可能面色粗糙，拼着两手卖力干活，供家里有出息的哥哥在最好的大学里读法律，如果凌晨三点还未入睡，第二天的活计会让她大大地吃不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