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代,对年总是充满了期盼,进入腊月,就开始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的数,盼望着年能早点到来。
那时候,还住在汉岔老家。村庄散落在一道沟壑两侧,如同夜空中洒落的星光,点点滴滴,七零八落,东一家西一家的散落在各处。而我家似乎格外僻静,站在大门口,除了与二爷家遥遥相望,再也看不见别的人家。妈妈偶尔会和二爷家的妈妈隔岸大声聊天,闲话家常。似乎近在咫尺,可是真正要走近,却是要翻越一道深深的沟涧。后来给学生上《山寨》那课时,当读到:“看着飘起的炊烟,好像离山寨不远。哪知道上山下山,一走就是半天”时,心里感慨万千,简直是我儿时生活的真实写照。那时的自己格外依恋二爷,所以每天都要跑去好几趟,每次都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阳光照在小院,时光正好!幼时的我没有玩伴,每天唯一的乐趣,只有站在门口,向沟对岸的二爷家张望。生活在这样一个偏僻甚至与世隔绝的地方,对年总是格外期盼和向往的。
那时候爸爸还在铁木山林场工作,直到腊月二十过后才能到家。进入腊月后,我唯一的事情就变成了每天站在大门口,向唯一通向外面世界的那个豁岘口张望,期待着爸爸的身影能早点出现。爸爸来了,年也就来了。
爸爸终于回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好多吃食。水果糖,核桃,大枣,花生……在那个物质及其匮乏的年代,这些东西似乎是极其稀少的,所以显得弥足珍贵。
贴对联大年三十早晨,爸爸早早起床,裁好红纸,备好笔墨,开始写对联。由于家中姊妹多,爸爸只读了小学五年级,可是却写的一手好字。所以对多年后读了大学的我们姐弟的字,总是一脸嫌弃,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傍晚时分,看着红纸黑字的崭新对联贴在个个门框上,红彤彤的,刹那间灰暗破败的院子开始洋溢着一片吉祥和喜庆,心里的欢喜无处遁藏。
除夕的傍晚妈妈总是准备的浆水长面。早早吃完晚饭就开始忙着煮肉。那时还点的煤油灯,昏暗的晕黄色灯光下,煮肉的锅在火炉上嘟嘟冒着热气,四季如陀螺般忙碌不停的妈妈终于清闲下来,坐在热烘烘的炕头与爸爸闲话家常。在氤氲的雾气中,爸爸拿出准备好的吃食,我开始欢呼雀跃起来,妈妈也是笑意盈盈。窗外寒风凛冽,偶尔大雪纷飞,愈加衬托出屋内温暖如春的温馨氛围。
到了晚上十点多,热气腾腾的肉骨头终于出锅了,蘸着妈妈准备好的盐、花椒和蒜泥,真是美味可口,赛过任何世间美味。
十二点,爸爸拿出提前备好的鞭炮,准备辞旧迎新。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新的一年如约而至。而我早早地捂着耳朵藏在了被窝里。
正月初一的清晨,爸爸总是会赶着家中唯一的毛驴去出新,具体是如何出新的,年幼的我并没有多少记忆,只是依稀记得很多的人,炮声震耳欲聋,一片欢声笑语,长年寂静的土地在那一刻欢腾了起来,一片喜庆。
油果子后来搬家去了张掖,家里人口多了,过年更是热闹了不少。除了腊月里的杀猪宰羊,蒸馍馍,捞油饼外,还多了一项炸油果子。油果子是一种西北独有的油炸面点小吃。人们把里面掺杂着蜂蜜,红糖的面制作成各种形状,点上五颜六色的色彩,放进沸腾的油锅里炸的外焦里脆。咬一口酥酥的,脆脆的,甜甜的,让人爱不释口。有的人家会做很多,储放在大缸里,吃好几个月。那是我离开张掖好多年后,依然让我魂牵梦萦的美食,以及西北独具特色的年味。
从初一开始,家里的亲戚多了起来,奶奶,妈妈和婶婶们似乎整天呆在厨房里忙碌,男人们喝酒划拳聊天。大人们脸上露出少有的悠闲舒心的笑容。小孩子们是最开心的,年岁相当的总是聚在一起,各种游戏,各种谈天,玩的不亦乐乎。
踩高跷从初三四开始,秧歌子就出来了。还有踩高跷,一种西北传统的民俗活动。扮演的人身着艳丽的戏装,浓妆艳抹,且歌且舞。踩高跷的角色,因为各自身份不同,所以造型各异,高低也不一。秧歌一来,村子里顿时锣鼓喧天,一片欢声笑语。人们在尽情热闹的同时,顺便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后来分家了,不过除夕晚上还是几家会聚在一起,孩子们在几个院子里跑出跑进,丝毫不觉得寒冷。遗憾的是我对炮声的恐惧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有丝毫的减少。每当看见尕爸拿着鞭炮时,吓得躲进床底下,直到四周没有任何声响,才惊魂未定的爬出来。年给我欢乐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丝担忧。
读高中后,爸妈一直陪我们姐弟呆在会宁,再没回过张掖。人少了,自然也冷清了不少。除夕不再是浆水面,而改成了象征团圆的饺子。全家守在电视机旁收看春晚成了除夕守岁的唯一节目。除夕夜的肉骨头依然未曾改变。
结婚后,除夕总是回老公家的。他们家的年似乎更加冷清。除夕夜的晚饭只有臊子面,再也没有守岁的肉骨头。吃完晚饭,老公和他弟弟出去玩,不到十二点是不回家的。所以家里只有婆婆、我、弟媳和两个孩子,后来又多了我的一双儿女。家里除了十二点钟的鞭炮声,似乎没有多余的年味。
满天的烟花绚烂绽放我梦想中的除夕夜,该是一家人守在一起,看着春晚,两个孩子在眼前嬉笑打闹,逗得我和老公哈哈大笑。一家人吃着精心准备的饭菜,聊聊过去一年的开心琐事,高兴处举起手中的酒杯,任凭暗红色的冰冷液体缓缓熨贴地滑过喉咙,却依然无法冷却家人相聚的温馨和幸福。当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一家四口相拥在窗口,看着此起彼伏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争奇斗艳。满天散落的烟花该是今夜世间最美的花朵。
那才是我梦中的年味,美好,温馨,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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