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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半车麦秧——我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岭

那半车麦秧——我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岭

作者: 也远航 | 来源:发表于2019-05-12 11:47 被阅读0次

       

    《新白娘子传奇》又翻拍了!画面精彩绝伦,主题歌耳熟能详,尤其92版青蛇徐美琪和许仙叶童的客串,不禁让我思绪翩然,一下子回到初中时代。

      那时的我,如一株野草,无拘无束,任其生长,又如同风中的尘埃,经常找不到自己。虽已是上了初中,依旧混沌未开,没有方向,没有目标。鬼使神差的,竟迷恋看电视,且如痴如醉,走火入魔。

      只是那个时候看电视非常不易。尤其是吃住在校,更是难上加难。

        这就不得不提一下范集一中退休老校长。老校长姓朱,个不高,人特别和蔼,他人虽然已经退休了,仍然住在学校,如果哪个老师有事请假,他总能如万金油一般的顶上。他的数学地理教的特别棒,他上课总是赤手空拳,没有书,也没有教具,却总能给学生极大的震撼。他曾给我们代过几节地理课。记得特别清楚,课一开始,他总是说,请同学们把书翻到第几页,看什么什么图,找到什么什么位置,找到没有。如果同学们说没有找到,他会继续告诉更详细的位置,甚至会直接在黑板上画图。一节课下来,他一眼书也没看,他清晰的思路,滔滔的口才,炯炯的眼神,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在那个不懂学习的懵懂少年眼里,老校长也是神一样的人物。在整个范集一中的大院里,老校长也是一个传奇。很多年后,我也成了一名教师,我总能想起他,终于明白,那不是传奇,那是业务水平和敬业精神的合体。

      不代课的时候,老校长就在学校的开水房卖开水,开水房就在他家正对面,只隔着一条窄窄的小路。开水不贵,三分钱一碗。老校长厚道,实在没钱也可以喝。我白天从不喝开水,自来水多好,甜甜的,凉凉的,解渴,过瘾,还节省时间,更重要的还免费。但放了晚自习,开水是必须要喝滴。因为我可以端着一碗开水,站在开水房的对面——老校长的家门前,一边慢慢的喝着,细细的品着,一边欣赏着老校长家的那台14英寸的彩电。

        那个年代,别说彩电,黑白电视也是稀罕物。记得那时能买得起黑白电视的人家也屈指可数。我们村有户人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为了能取得彩电的效果,就在荧光屏贴上一层彩色塑料薄膜,实在是不伦不类。

        老校长家的可是名副其实的彩电啊,据说是老校长在北京工作的儿子给买的。老校长的儿子真是天底下最有出息的儿子,最孝顺的儿子。

      像我一样聚集在老校长家门前“喝茶”的人还真不少。每天晚自习七点一放学,我总会和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说,走,“喝茶”去!我就在这样“喝茶”的功夫里,看了不少的电视,现在能记得的有《雪山飞狐》《陆小凤》,虽然看的支离破碎残缺不全,但心有所系总比浑浑噩噩强。

      初中二年级的下学期, 《新白娘子传奇》在河南电视台播出了,周一至周五每晚七点,三集连播,十点结束。 校园里也掀起了言必谈白娘子的热潮,许仙和白素贞美丽的邂逅,一言不合就唱的艺术形式,曲折奇幻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着我。白素贞的一举手一投足,尤其是她百媚生的回眸一笑,让人心动神摇。人世间为什么有那么美丽的女子,那是一个少年在心中的感慨。用现在的话说我是一个地道的“白粉”,骨灰级别的。那时候,同学们之间总是用“官人”“娘子”来打趣。电视剧的片头曲《千年等一回》,片尾曲《渡情》应该是那段时间最流行的歌曲了吧。当然也有负面的声音,比如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找个女人演许仙” ……

        当然,老校长家门前“喝茶”的队伍越来越声势浩大,大有挤破门槛之势,那时候我个头矮,几个高年级的“老铁”总是把我的视线档得结结实实,为此心情沮丧的不行。“老铁”们喝茶时间也明显变长了,老校长终于下了逐客令,他总会这样说:“你们这几些学生,该回寝室休息了吧?看一会得了,哪有一直看的。”胆小的散了,胆大再买一碗开水,再慢慢的喝,忐忑的看,我当然属于后者。其实我也不能算是胆大的,只是这部电视剧真的让我欲罢不能……还是东窗事发了,学校知道了这件事,给老校长下了最后通碟,记得好像还组织人抓了几次。

      从那之后很少再去老校长那里“喝茶”。没有电视看的那几天,每到播放的时间,总是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急的抓耳挠腮,痛心疾首。第二天只得抓住几个走读的学生迫切的询问剧情。

      天无绝人之路。大约开水房“喝茶”事发三天之后的晚自习放学,我在一个高年级的学生的带领下,走出学校的大门,来到一个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饭馆。

      小饭馆里面灯火通明,人气旺盛。里面摆放着三四张长长的低低的的桌子,每张桌子的两边都坐满了人,其实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其中有几个认识的,我们心照不宣的点头示意。房间尽头一张黑乎乎的小桌上摆放的一台黑白电视机里,《新白娘子传奇》的片头曲正在播放,我的内心一下子欢呼雀跃起来。老板见我进来,赶紧问我,有素面,鸡蛋面,肉丝面,你吃什么饭。我真的忘记了吃的是哪一种面。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像这样的小饭馆,学校附近有很多家,他们的顾客主要是我们学生,为了招揽顾客,相互竞争,每家都配备的都有电视,个别条件好的还是彩电,学生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关键是吃完饭还可以无限制的逗留,尤其是晚上,电视可劲看,没有“逐客令”。

      之前父亲还有老师总是告诉我,学校外面乱,没事一定不要外出,我或许真的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其实,那时管理根本没有那么严格,三顿饭以及晚自习放学时间学生可以自由出入,不像现在学生出去必须要有校牌,班主任签条才可放行。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安全事故发生。

      发现“新大陆”之后的几天,我总为自己以前是一只井底之蛙而遗憾,总为自己以前的“虚度年华”而悔恨。

        那天晚上,我痛快淋漓看完三集,才发现周围的人早已散去。当我意犹未尽的跑到学校门口时,发现学校的大铁门已经紧闭,我不敢惊动看门人。当我平生第一次胆战心惊的翻越过那扇铁门时,竟有些许的快意庆幸。

        一连几天,我都故伎重演。终于有一天,大约是在白素贞和许仕林雷峰塔前隔门相见之后吧,当我的一条腿刚刚跨过学校大门上面那尖尖的矛头时,我的另一条腿却被沉沉的拽住,我知道那是一只手,接着一束手电筒的强光照了过来,我争不开眼睛。“给我下来——”听到这威严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我们的陈玉刚校长,我知道我玩完了,我的“好戏”结束了。当我磨磨蹭蹭从铁门上下来时,迎接我的是“啪啪”两个巴掌在和一番暴风骤雨的训斥,“……你改不改?”“我改了。”……我并没有改,两天后我再一次翻门被捉,我不得不回家请家长。父亲去学校的很多细节都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校长和班主任“接待”完父亲,我们就放麦忙假了,还记得父亲说:“不好好上学,就跟我回家干活吧。”

      那时候,手工割麦,家里劳力多的一天两亩左右,劳力少的,一天一亩也困难,割完麦子,还要用架子车把麦秧拉送到场里,然后碾麦,起场,扬场,所以麦忙季至少要持续半个月的时间,遇上连阴天,时间更长。不像现在,一天时间,收光,卖光,麦季结束了。还有就是那时村里每户人家的地,不像现在那么集中,往往都七零八落的。村里称呼每块地的名字挺有意思,有“东地”,“南地”,“岗子”,“洼子”,“赵坟”,“斜尖”,“五十亩”,“菜地”等。我家主要有三块地,分别在“东地”,“五十亩”和“南地”,“东地”离家最近,每年父亲总是把它作为打麦场,“五十亩”“南地”最远,每年麦季,最费功夫的活就是从那里把麦秧拉到打麦场里。

      麦忙假的第二天,父亲就给我配好了任务——拉麦秧,我虽不情愿,可又无话可说。记得那天太阳很毒,草草吃过早饭,我和父亲便每人推着一辆架子车,来到遥远的“南地”。南地那一亩二分的麦秧已经整整齐齐的躺在地里了,我知道那是父亲和母亲一整天的劳动成果。“把车子放好,开始装吧,我们各装各的。”父亲淡淡的说着,便递给我一把木叉。木叉挺沉,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慢腾腾的叉着麦秧往车厢里装,很快我稚嫩的胳膊开始酸痛,汗水开始淹没我的身体,接着又淹没了我的眼睛,我不得不蹲在田垄上,停下休息。我看到健壮的父亲正在娴熟的挥舞手中的木叉,他车上的麦秧已如同小山。然后,他放下木叉,来到车后,将车后的两根绳子使劲往前一扔,绳子便迈过“小山”,刚好落在车把中间,接着父亲又到车前并喊我帮忙,他让我紧紧的扶稳车把,他自己便弯下腰,一个膝盖紧紧顶在车把上,狠狠的咬紧牙关紧拉绳子,他腮帮鼓鼓的,嘴里发出“吭吭”的声音,瞬间的功夫,车上“小山”一侧的高度一下子降低了许多,然后他把绳子牢牢系在一侧的车把上。当父亲又用同样的动作把另一根绳子系在另一侧的车把上的时候,他英俊的脸上已经汗水滂沱,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我已经明白这活不仅需要技术,更需要体力。

        “该你了。”父亲提醒我说,“你第一次干,装半车就行,”然后父亲帮我扶着车把,我继续笨拙的用木叉挑着麦秧……终于装好了。虽然车上的麦秧不太多,但已足以让我精疲力尽了。

        终于上路了,父亲拉着他的“小山”走在前,我拉着我的半车麦秧在后,向“东地”的打麦场进发。我听到有人向父亲打趣“你家的大学坯子也能帮你干活了”,是啊,这是我第一次干那么重的活啊。以前父亲只是让我好好上学读书,农活几乎不让我沾,现在我也能帮他干活了,我不知道父亲是高兴还是失望。

      没有风, 太阳更毒了。父亲已经远远的把我落在后面,其他拉麦秧的队伍逐渐淹没了父亲的车辆。汗水似乎已经流尽,口中的唾液也干涸了。我向前倾着身子,紧握车把,肩膀上的绳子仿佛勒进了肉里。我拉的似乎不是半车麦秧,而是万斤巨石,使我举步维艰;我走的不是一公里的路程,而是万里长征,令人沮丧绝望。

        还有更糟糕的。行至一半时,车上的麦秧竟然轰然倒塌,狼藉的撒在道路的中间,死的心都有啊。挡住了人家的路,埋怨嘲笑声不绝如缕。当我硬着头皮将麦秧重新收拾到车上时,悲剧再一次重演……我终于掩面痛哭。我哭什么呢?是委屈吗?是后悔吗?亦或是其他的原因?

        还是父亲替我收拾的残局。他最终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不是你干的活,还是好好上学吧。”

        还是那个麦忙假里,我再也没有下地干活,一口气将以前学习的所有英语课文背的滚瓜烂熟。开学后,我再也没有去校外“吃面”。那年暑假之后,我主动选择了复读。从此我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多少年过去了,我已步入不惑之年,一代女神赵雅芝已经风华不再,老校长也早已故去,我的父亲也在去年因病长眠于老家“五十亩”地下,但在老校长家门前“喝茶”,校外“吃面” 的场景仍经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尤其那半车麦秧——现在想来——它就是我人生的分水岭。也正因为此,更增添了对父亲绵绵的怀念。(2019年5月5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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