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他吗？

你还记得他吗？

1

闲暇午后，中学好友约我在公司楼下咖啡厅见面。服务员端上咖啡后，她将糖块慢慢丢进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似有似无的抛出一句：“你还记得他吗？”

我愣了一下，刚拿起咖啡匙的左手就那么尴尬的悬在了半空，真的很尴尬。

好友故作轻松的笑笑：“瞧我问的，怎么可能会忘。不过听说年后的同学聚会他会在，你去吗？”

随后她又继续装作漫不经心，拿起小匙开始搅拌杯里的咖啡，但又忍不住隔着氤氲的雾气偷偷观察我的反应。

我下意识捧起咖啡杯，想让那炙热的温度尽快刺激我回神，终于反应过来她上班时间约我的意图。

似是料到了我的沉默，她又自顾自说起了别的。

但只有我知道，其实愣住的那段时间，我一方面是真的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那个人，再一方面，我也不知道我说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可以让好友真真正正的相信，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关系了。

有时候，朋友的警觉和担忧是如此过剩，似乎一双将我再次按入水中的手。而我在此刻，重新投身于当初几乎算不上在一起的那段危机中，莫辩的同情，虚张的声势，我被迫在胸口洒上朋友的泪水。而他们亟亟奔走着，热衷于通过我的脸，再次去追忆起那个人。

尽管我早已不怎么想起他了。

2

我和他，要从中学的一次社会实践说起——

那天天气很好，言情小说都这么开头的不是吗？

我穿着乖巧又略显正式的白衬衫和米色九分裤，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自己的事，而他，好巧不巧和我一个组，有好巧不巧的坐在我后面，本就是同级六人的小组，一来二去，大家都玩得很熟。

没过多久，他就在闲聊和玩笑中频频示好，隔三差五约自习、借书，再以“感谢”为由一起吃顿饭。我也有些许的心动，却不知该对那些言语的示好作何反应，有时候假装听不懂，有时候又以玩笑搪塞。毕竟，也才认识一个月而已，我明白夏天是一个高危季节，在那个时节里，人们可以爱上任何人。只要稍稍靠近，就能隔着将要触碰却未触碰的距离，朦胧地将体温当成热烈的爱情。

终于有一天，他在玩笑中挑明了“喜欢”二字时，我认真起来，回复他：

“眼看高三，一年后真的天各一方，你有家长安排的坦途，我也要去国外念书。那半个地球的距离和十二小时的时差，又或者是四季的倒装，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一个周末两张机票能解决的。再则，世界上有魅力的人多着呢。”

“我这里有一只狗，流浪好久了，品种是中华单身犬，性别女年龄十六岁，长得不算丑也很善良，她愉快的流浪，却希望你尽快找个小窝，也好不再经历风霜（坏笑表情）……”

我那时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忍着晕车的不适敲完这段话，点击“发送”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本不是众目睽睽下会失控的人。只不过人啊，就这么矫情和古怪，明明……是我在拒绝他吧。我承认，在那很短暂的一刻内，仿佛有根羽毛在心头搔着疤痕的痒。我能说出这种话，证明我只是对他有好感而不是爱，喜欢一个人，就该一心为他好而不是耽误他吊着他，明天就会变好。我看着变灰的手机屏幕，这样鼓励着自己。

过了好久，他回复说：“我等你回来便是，真爱经得住考验。再不济我找你回来，天涯海角又何妨。”

我不知该说什么，但瞬间破涕为笑。十几岁的少女心，就因为这一句玛丽苏的话彻底沦陷。10环，满分，一击命中。

再次见面，四目交汇的那一瞬间，仿佛触电一般，酥酥麻麻。

我们就是顺着这种触电般酥麻的感觉在一起的。

3

从那天起，我桌上的奶茶已然成为每日标配，他的一个朋友送了我们一对阿狸的挂坠表达祝福。他还是会来借书，送我回家过一次，在朋友们的坏笑调侃中害羞折返。而我，却在突如其来的关系中莫名的紧张尴尬，而这紧张尴尬和不知所措，还有我自以为的矜持，外在表现成了冷漠。

那天数学课，他让朋友带来一张纸条——我后悔了，一时冲动，分手吧。

混沌了一节课，我跑去他的班级质问他：“你玩我呢？”

“没有，我现在可喜欢楼下班那个酷酷的女孩……”

他靠着墙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孩子，一个比我高整整一头的大孩子。对面撕心裂肺死缠烂打的我，宛若跳梁小丑，只剩不堪。

对峙的半个小时里，我脑海中闪过对他的所有幻想，所有承诺。从高一的“你可以考虑一年”，到高二的“天涯海角又何妨”，可他一句话都没有，掰开我抓着他胳膊的手，头也不回就走了，只剩我还在原地替他找自欺欺人的借口。我的初恋，仅仅16天，英勇就义了，有趣的是，那天是5月20日。

你还记得他吗？

4

他走后，我变成了孤身走入外太空的愚蠢地球人，在他不存在的时空中承受着失重、缺氧、窒息、被挤压等种种闷锤折磨。

每天都在走廊中看到他搂着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酷酷的那个。从血淋淋的心痛到麻木，看他身边的姑娘换了一轮又一轮，后来竟然看到他身边没个妹子都觉得不适应。

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了。在那段时间，尽管所有人都不在我面前提起他，可所有人，又都在我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真可怜——”

“她那么喜欢他呢——”

“他们俩也太可惜了——”

甚至是十多年过后，依旧如此。

“瞧我问的，怎么可能会忘——”

即使以现在的年龄来回忆当时的所作所为，也称得上是轰轰烈烈。我甚至怀疑，自己当初怎么会有那么死心塌地，客观的讲，他一点也不优秀，不论外貌才华抑或是成绩。在刚分手的那段时间里，我暴瘦到对着镜子可以数的清肋骨的地步，我觉得自己已经完了，这个坎我一辈子都将迈不过去，而他会成为我心头的一颗朱砂痣，不可磨灭地存在着。

但，真的并不是这样的。

就算是一记高飞球经历了十年，也要落地安打吧。更何况与他失去联系的这十多年里，我早已开始了新的生活，考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虽然没有再爱上谁经历过新的心碎。

年纪渐长后，偶尔在街头看到穿得张扬又美丽的女孩时，我才恍然意识到，曾经依附在耀眼衣裙下年少的轻狂，早已断送于时光的匡正中。

一个轻易说出“喜欢”的人，也会轻易的说出“不喜欢”，因为他们容易喜欢你更容易喜欢上别人。不是说哪种“喜欢”不高尚，爱十天还是爱十年都是个人选择罢了。只是不管爱谁，先好好爱自己吧，毕竟，爱自己才是毕生浪漫的开始。

不曾体会的人是不会知道时光有多浇薄。再笃诚、再真挚的感情，熬上一个十年，最后也不过是一场天花板落下的旧雨。

5

最终我们还是在同学聚会中尴尬相见，气氛倒不诡异，这种过气恋人阔别卅年有幸席中重遇的场景，也不是多罕见。再则，那16天的恋人关系左不过是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和他后来两个月换一个新女友的频率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我坐在角落，吃着无味的菜，推盏换杯中露出礼貌的微笑，但更多时候在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计算着还有多久才会结束。

他像是对待一个不太熟悉的中学同学走过来敬酒，我随即解颐，回敬了他一杯，然后笑着回到我的角落。

我曾经排演过很多次我们重遇的场景，也料到自己会再次心软，但十年后身临其境才发现，心软会有，但只是一瞬就过，不足为惧，因为，飞鸟早已叼走了那颗带刺的情种。

输入法问我卸载的原因，我说你总是提醒我的伤痛。点到即止的四个字，不过是“我就还好”。

往事一笔勾销，余生各自逍遥。那恭喜你，也恭喜我。

你还记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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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红笺写你，我该如何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