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世界挺奇怪的。
之前我在外地工作,在单位附近租了个崭新的一居室,自己住着,别提多惬意了。结果在那半年里,我无数次的被追问:“你为什么不跟人合租?”我觉得挺奇怪的,一开始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简直措手不及,就差从脑顶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了。我也没有天天追着那些合租的人问:“你们为什么要跟人合租!”为什么他们要来问我呢?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一次,我在朋友圈发了山本文绪的一句话:“一个人工作,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着电视乐,一个人睡觉。感觉寂寞难耐的,定会找个人同住吧。但我并没觉得寂寞难耐。要说难耐的,反倒是想一个人的时候无法一个人。”发完之后我特别舒坦,觉得大家应该都懂了,就不会再常常邀我出去进行集体活动了。结果,一个同事突然在微信上安慰起我,我莫名其妙,问她怎么回事,她说看到我的朋友圈了,不想让我觉得自己是孤单的。我的天,我简直觉得要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所以后来我就不用微信了。说实话,我一直很厌恶形式上的社交活动和线上聊天,我也知道,我这种人会被别人说是“孤僻”、“情商低”之类的,这就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为什么发起无意义社交活动的人从不对剥削别人的时间感到歉意,反倒是不愿参加社交活动的人要思前想后找个无比婉转的拒绝借口?否则就会被大众念叨:不合群、性格差。
另一个怪事,是关于喝酒的。就说我姥姥八十大寿那天吧。那天桌上有几个不受我待见的亲戚,不仅是不受我待见,我上初中的外甥女也不喜欢他们。席间,外甥女拉着我陪她上厕所,说讨厌那几个人,因为他们总拉她妈妈喝酒。我也是从年少时期就讨厌他们,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那天他们劝我爸或我妈喝酒时,我总挡过去喝了,话语间带着点儿他们常说的那种“圆滑”,倒也没让气氛尴尬。不过几年前,还处于青春期的我若见到有人跟我爸劝酒,定会跳脚,抢过去说“我跟你喝”,大人们也许有点儿尴尬,但总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其实喝酒这件事儿本身一点儿也不奇怪,我自己也是个爱喝酒的人,心情好了也会跟父母、恋人、挚友开怀畅饮。但我不喜欢在社交场合喝酒,觉得毫无必要,酒精携着虚情假意淹没人心,所以也格外讨厌劝酒的人。大人总会跟我说:饭桌上需要这样的人,能活跃气氛。我回答:关系好的在一起喝白开水也开怀,关系差的喝多少酒也不会拉近距离。他们也不反驳,只不过下次接着喝。在这方面,女人的处境倒好点儿,男人就有点儿身不由己。领导劝酒,你不喝,你还是男人嘛?同事劝酒,你不喝,你这不是扫兴嘛?长辈劝酒,你不喝,你这不是不给面子嘛?于是,他们都被这种奇怪的话圈禁了。饭桌上那些奇怪的劝酒者,谁会管你回家扒着马桶吐了多少,谁会管你父母或妻儿有多心疼,谁会管你喝多了是不是会一命呜呼。本来无理的人一旦理直气壮起来,这个世界就变得奇怪了。
如今,这种怪事简直数不胜数,比如你开口要回别人欠的钱就要被说小气;你维护自己的权益就要被说较真;你拒绝别人的要求就要被说冷血;你不听父母的安排而就要被说自私;你在图书馆坐了别人占的空座就会被说眼瞎;你阻止插队的人就要换来破口大骂……为了避免这些奇怪的批评,那些并没有错的人总是充满了奇怪的歉意。
也正是因为奇怪的人和事占了“大多数”,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而原本不奇怪的人看到自己与“大多数人”不一样,反倒会疑惑是不是自己太奇怪,因此,他们中的一部分就会慢慢地向“大多数”靠拢。这个奇怪又可怕的“大多数”队伍就像一个球状的大怪兽,肆无忌惮地滚来滚去,不断地吸入脚下的人群来壮大自己的躯体,平庸无奇的“大多数”一旦聚集起来,也有可怖的力量,你不加入,就有被碾压的危险。
其实啊,在这个奇怪的世界的眼里,我所说的“不奇怪”才是真奇怪吧。“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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