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声

阳历7月14日。

深圳街头大雨滂沱，已经三天。

炳秋在妻子的怒骂声中离开了出租屋，没有伞，家里唯一的伞早已被妻子折断。

那把伞大概一百八十元。

炳秋打开微信，微信钱包余额:80.5元。

手机屏幕很快被雨水打湿，炳秋赶紧把它塞进裤兜，社区里人很少，他站在社区里，像孤零零的一个傻鸟，骄傲的羽毛一旦被打湿，就是只落汤鸡。四下里的门面基本都关掉了，租客三天前撤离了十之八九。

在社区门口，街道管理处贴的告示，此刻早已模糊不清，远看像一坨狗屎糊在墙上。

告示很短的，民居改造，租客速退，过期不候，后果自负。

昨天晚上的时候，一个杂毛老头打着伞来到18巷18号，哐哐哐砸了半天门，丢给炳秋一句话:佬塞！15号，最晚15号呦。

老头说罢，又去砸另一户。

炳秋现在在雨里，有点发懵，时间这东西，快的不要不要的，你知道它冷酷，它偏偏又让你无法察觉，以至于眨眼，深圳的天轮转了六个春秋。

听朋友讲起那栋烂尾楼，他把想法告诉了妻子。

妻子暴跳如雷:操你妈的郑炳秋，老娘嫁给你就是为了住猪圈的呀！找不到房子就死了算了。

炳秋想跟杨老头一起搬去烂尾的别墅区，这话说着漂亮的紧，别墅区，再烂尾也是别墅，其实不过是一片大工地。炳秋心里清楚的很，自己本身就是在工地里忙活的人，像那种烂尾楼也经过不少。

唯一最难的，怕老婆受委屈。

老婆春节过来寻他，小两口租了幸福社区的一居室，明码标价:2000块，水贵了，9块一吨，正常的供水价不过三块四块，电费2元一度，高出民用电价两倍。一整月下来，要交两千五六。

社区里收了两百的环保管理费。

妻子小娥是个争强的人。

一居室收拾的确是漂亮，网购了墙纸贴砖，精心装帧了一番，炳秋的装修手艺是不错的，工友偶尔来逛，赞不绝口。

第二个月小娥就去了超市，帮顾客打称。一个月，有三千块的工资。

炳秋笑她:这仨瓜俩枣，够化妆不？

小娥也不生气:要男人做什么来的！给我报销两千！

炳秋哈哈一笑。

炳秋有些底气，早年在工厂的时候，做个大头普工，汗流浃背，三两千的工资。如今时过境迁，成了装修师傅，也是汗流浃背，却挣他万八千的不成问题。

比那些个读过书坐办公室，月月到手四五千的白领，强多了。炳秋时常告诫二弟:读书没用，学手艺，一定得学手艺。

手艺人郑炳秋还站在雨里，烦难了。

周边的社区房源少得出奇。

一些公寓公司趁火打劫起来，成栋的包了农民房，粗劣的一番装修，摇身一变成了精装公寓，租金伸手又是一番，20个平已经四千多了。

炳秋舍不得。

中介陪他逛了两天，许是实在不耐烦了。

抛下他:有得租就不错了，小心到时候一间也没了。

果然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