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年初二,按照父亲的命令,我们兄妹三人,妹夫,还有娃们,一起到刚寻到不久的宗亲那里去祭祖。宗亲在商洛柞水一个叫陈家坪的地方。
我的老家在西安未央铁锁村,小时候知道除了关中话,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讲一种我听不懂的话,周围的村子把我们叫客伙人。
直到后来,去到了豫南鄂北地区,突然发现这些地方的语言竟然和村里老人说话非常相近,心想着或许有些联系在里面。
近几年,父亲随着一年年添寿,愈发关切起寻找爷爷的老家来,四六年年瑾逃荒到铁锁村前出生长大的那个地方。直到去年有一天,机缘巧合的碰到一张王姓泒字谱,写到“尽承义怀德,万世千家生,诗书开正道,良善增福清,俊秀瑞香典,文华位相卿,敬迪春荣景,昌运志发成,忠汉祥光耀,永定振太平。”上面准确无误的注明了爷爷和父亲的泒字“千”和“家”,终于找到了爷爷的出生老家。
初二这天,驱车一百多公里来到陈家坪,一个秦岭南麓的山村。并没有家族祠堂用以供奉祖先,存放宗谱,只在一家人户简单的有一个供桌。这里的方言果然和铁锁村老人的相近,这一时间让人变得兴奋,我努力的想从五官上寻到和自己的相似处,然而结果让人失望。我看着父亲,比寻常确实是激动的。此刻他的内心活动我无法体会或者想象,或许那个他年幼时就早逝的爷爷的形象第一次在脑海中变得清晰具体。
续譜的过程实在过于草率随意,确不妨碍它带给我们的仪式感。当自己和南西的名字放进一群完全陌生的名字中,感觉怪怪的,本以为会觉得心里隆重,但实际上感觉就是程序模块嵌入一般,只有程式化而已。
为了符合宗谱泒字的要求,我们不得不临时给自己重新起了个名字,这过程像考试一样,赶紧得写个答案,以免铃响交白卷。生字辈的大哥和我成了生墨和生砚,轩和南西成了诗哲和诗华。我们这一辈的生字不太好起,脑海里过了一遍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姓名,却发现没有生字放第二字的,便从砚生云海反着的推,想到笔墨纸砚,大哥取了墨,我取了砚字。南西的名字,取苏东坡词——诗酒趁年华。问了南西,她还是更喜欢王馨墨。
看王氏宗谱的序更有意思,“祖绍身于周,望于琅琊”“大哉,黄氏绍身于颛帝伯益”,你看,抱大腿粘名人这种事情,古人就一直干,总是要追溯上个帝王将相才罢休。再往下看,一股杀伐之气就迎面而来。“业公爵政督粮舛哉,舟覆没,靡少以赔偿,业祖受戮于黄州,并罪其家孥,悲哉”。这是发生在大约乾隆年间1720年左右的事情,可见连坐在当时是常有的事情,公差也并不是个铁饭碗。幸好,也不是所有人都坐以待毙,不然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有尽忠公默遁于河南王氏赘为婿,其后故更舅姓”。因此可以推测,我的祖上尽忠公一定是个聪明的大帅哥,如果不聪明就做了刀下鬼,如果没副好皮囊,这姓王的姑娘如何能不顾他的待罪之身而领他入门。无论如何,我这位幸运的祖上便隐姓埋名的活了下来,开始和王姑娘繁衍后代。
“祖原系黄州府青枫县双合堡东乡八斗村,三世祖义公率子怀玉迁陕山镇两邑百有余岁”,义公入陕的发生在乾隆戊戌年(1778)左右。为什么从1720年到1778年,只在舅家待了不到60年,又要外迁?是避仇还是逃罪,是生意还是逃难,宗谱并没有记录,只能去想象了。失考是历史的遗憾,却是文学的发端。总之,从此王氏一门便在陕西一代一代的生活起来。按照祖上定下来的泒字谱,五十个字,就是五十代,算二十五岁一代,把上面的字用完,便是三十一世纪的事情,想象一下科幻小说里的人物不再叫亨特森,而是叫王平某。
宗谱进儿进媳不进女,没了男丁这一门在宗谱里就断了。而宗谱总是供奉在宗祠,所以就是断了香火的缘来。我们兄妹三人下一代里就小侄子一个男孩,便打趣他要是以后生不了男娃,问题很严重!
回家的路上,看着窗外延绵不断的秦岭山脉,它和朝代更迭的大事件有关,也和柴米油盐的芸芸百姓有关,它矗立的这片大地上,中国人的家国持续传承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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