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

上午九点，钱晓俞打来了微信电话：中午聚聚吧？有空没？

十分有空！去哪？

老地方，小酒馆。马小林咱们仨。

钱晓俞的“仨”字像是加重了语气，听着有点别扭。

多年来妥妥的四人小团伙，今年少了一个，赵明宇。

11点40分，我赶到小酒馆的时候，钱晓俞他们俩已经点好了菜，等着我了。

酸菜火锅，他们俩爱吃的。

炸刀鱼，我们仨爱吃的。

东北大拌菜，每次必点的凉菜。

半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酒摆在桌上。不用问，肯定是马小林从家里带来的。

马小林一向热衷于从全世界的角角落落收集各种酒，各种奇奇怪怪的酒。

我只喝清水，不喝酒，也不关心那些酒品质都怎么样，任凭他们一边喝，一边评论。

那些貌似专业的用词，听在我耳朵里，不过是带着酒气的胡吹乱侃罢了。

尤其是赵明宇，一杯在手，天下我有。

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明白的事！

我夹起一块炸鱼，外酥里嫩，每次都那么好吃。

听说你最近在办退休手续？马小林问我。

嗯嗯！我咽下了美味的鱼肉。你老阿姨我终于过上不劳而获的生活啦！

恭喜恭喜！

两个白闪闪的酒杯举到了我的面前。

感谢感谢！工资到手，马上请客！都等着哈！

一杯热水下肚，我看了一眼钱晓俞：和你比不了啊！比我小两岁呢，都领了两三年退休金了。

钱晓俞当初去当女兵，因为年龄不够就改大了好几岁，结果自然早早退休。

那年头管的不严，很容易改。这也不奇怪，我爱人的出生日期就是管户口的人随便填的，差不多就行呗。

现在不行了，一切严格要求了，想改个身份证，比登天都难。

我还得熬十多年呢！马小林假装皱眉。

我撇撇嘴：你一个机关单位小领导，舍得退休？

别那么赤裸裸地揭发！钱晓俞一口喝光了杯中酒，又抄起了酒瓶，给马小林和她自己倒满。

马小林看向钱晓俞：赵明宇和你联系了吗？最近咋样？

还行吧，就是活累。说过年不回来了，省点钱。

赵明宇是钱晓俞的表弟，也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我张口想问问赵明宇欠她的钱还了吗？最终还是闭了嘴，没敢问。

八年前，我开了一家快餐店，地点恰在钱晓俞家的楼下。

那时的钱晓俞在一家保健品公司做销售经理。精力那叫一个旺盛，起早贪黑，全年无休。

钱晓俞没有时间做饭，经常在我的快餐店里扒拉一口饭，就急匆匆找她的那些大爷大妈大哥大姐们，销售她包治百病的保健品去了。

时间一长，我们也就熟悉了。我还从她的手里买过两次产品呢！不过就两次，一次给我妈买的，一次给我婆婆买的。

贵！

太贵！

后来钱晓俞介绍她表弟赵明宇，好友钱小林过来吃饭。

快餐店干了两年多，关门不做了。我们四个却没散伙，组成了四人小团伙，唯一的活动内容：吃吃喝喝。

赵明宇和他表姐一样，口若悬河。不同的是，钱晓俞眼睛里只有客户，卖一份挣一份钱。对手下的业务员也是天天催业绩，派任务。

赵明宇志向高远，张口闭口都是各种富豪、业界大佬，研究的也是各类发财的门路。

赵明宇每次喝酒到了量，必豪言壮语：

等我找到赚大钱的门路，带你们一起发财！

于是，一场又一场聚会在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中圆满结束。

后来，赵明宇联系上了一个多年前认识的外地朋友，据他说是什么什么手眼通天的厉害角色。

头衔太多，名气太大，我没记住。

在那人的帮助之下，赵明宇投资貌似有几十万吧，收获颇丰。

前后不过一年时间，这家伙就开着路虎耀武扬威，走街串巷了。

自然，他没忘了游说我们也参与投资，吧啦吧啦一大堆术语。

马小林两手一摊，我那点工资都在我媳妇手里呢，我的零花钱每个月才给1000块。

钱晓俞犹豫很久，拿了五万，做为对表弟的事业的支持。

赵明宇没怎么劝我。很简单，我家有学音乐的娃，经济紧张。

去年初，赵明宇突然和老婆离了婚，车也卖了。

一天晚上八点多，赵明宇微信给我，直接了当，借钱。

我哪里有钱？

赵明宇声音哽咽。说马小林也没借他。

我瞒着爱人，转账给他五千块。

没指望他还，就当钱丢了吧。

深秋，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咔咔地响。

我们的聚会照常。只是少了赵明宇，据说他去天津打工了。

出去挣钱还债。钱晓俞说。

钱晓俞说话的时候，脸色暗淡，像是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嘴欠，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欠了多少钱？

我姑说是将近90万。

90万？？？

看钱晓俞的表情，估计这90万里，得有她的一部分钱，不止五万。

想啥呢？

马小林斜眼看我一眼，喝干了杯里的酒。

不知道赵明宇在那边咋样了。

马小林没理我这个话茬，夹起最后一块炸刀鱼送进嘴里。

踏踏实实活着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也没再说话，转头看看钱晓俞。

此刻，她正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行人，车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