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一）

一．

窗外下着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向屋檐，街上的人撑着伞小步快走者。街巷里的福生茶馆里有几个朋友凑在一起喝茶，顺便聊聊这永安镇的近况。

李志全：“刘老头，咱们这儿出了桩奇事儿，你听说了吗？过几天冯老先生家的四小姐要嫁给柯酒鬼的儿子了。”

刘铭福：“什么？就柯酒鬼那德性，冯老的千金怎么看得上他的穷儿子？假消息吧.”

李志全：“哎呦喂，那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呐。且听我慢慢道来：且说那冯府四小姐芳名晓兰，想来也是锦衣玉食被冯老惯着宠着长大的。据说也跟着冯老认了不少字读了不少书，要不是冯老不舍得，这冯四小姐早就赶着潮流出国留学了。”

坐在一边的王璧凑过来说：“哟，如此说来那这倒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才女，就是不知道相貌品性如何？”

李志全：“你这就是瞎担心了，冯老教养下的子女哪个品性不好。不提相貌倒也罢了，说起这四小姐的样貌，据说她上女学堂的时候，是所有女孩子里最好的，连那些女孩子们都羡慕她呢。而且你想想这四小姐为何迟迟不嫁，那就是眼界高，挑不上一般的凡夫俗子呐。那陈公子不就上门提了好几次亲都被拒绝了么，  对外说是冯老先生不舍得女儿离开，实则都是听这四小姐决断。不过，现如今看来，这四小姐倒是个有个性的人，挑来挑去，竟挑了个柯贵。”

刘铭辉：“诶，那这冯千金可见过那柯贵？别到时候又悔着要回娘家。毕竟那柯贵可是大粗人一个，啥都不晓得，怎么能和这样的千金小姐过日子呢。”

王璧：“是了是了，这样蹊跷的婚事，怕是难长久呢……”

李志全：“嘘……冯老来了，都别说了。”

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进来了，眉目俊朗，留着点胡子显得有点英气。掌柜一见赶忙上去招呼：“冯老，您来啦，最近可是好几天没来坐坐了。”冯老其实约莫四五十岁，看起来倒也风度翩翩，永安镇上的人们都知道他是这镇上的私塾先生，显得尊敬些，唤他一声冯老。

“今日这雨倒下的有些大，掌柜的，老规矩吧。”冯老向掌柜的说完之后，就慢慢走上了楼梯，去了二楼的包间雅座。

刚刚聚在一起聊天的人们都散开了，微笑着目送冯老上楼。

但那笑也有些意味不明：平素最好面子的冯老为何愿意把女儿嫁给那种人？

有些则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你也有今天，女儿肯定是遭遇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急着嫁出去了吧。

还有些人则暗地里打着小算盘：冯老的交际圈是相当地广，如果能和冯老沾亲带故，那很多事就好办了。

再来看进了雅间的冯老，坐下的时候深深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镇上的人们对晓兰这桩婚事是议论纷纷。他打心底里也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能寻个好人家嫁了，但是他怎么拗得过那孩子的脾性。他为她物色了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公子，但都被晓兰拒绝了，前些日子忽然就说自己要嫁给那个什么柯贵。“一个臭穷小子，他爹就是个整日里喝得烂醉无所事事的人，他儿子能是什么好货色。”冯老愤愤地想。

掌柜的敲了两下门，脸上堆着笑端着茶进来。“冯老，您久等了。这可是上好的普洱茶，专为您备着的。”

冯老端起茶盏，嗅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抿了一口，顿时神清气爽。

兴致起，让小二去把前街的胡老请来。胡老是个与二胡和围棋相伴一辈子的古怪老头儿，平日里就自己在自己小院儿里拉拉二胡，自己与自己下棋。谢绝外客来访，唯独这冯老倒是和他聊得来，胡老也时常差人去请冯老一起对弈。俩人倒相处地也甚是交心。

不久，胡老就带着他心爱的二胡来了。冯老起身，笑着说：“看来今天胡老心情很好呀，这架势是要弹奏一曲了么，那我今天可就有福了。来来来，先坐先坐。”

“今日这雨下的沉闷，想必是冯老一个人在这里喝茶烦闷，让我来谈谈心的。我这人不太会说话，不如就让二胡替我宽解您吧。”胡老坐下，掌柜的就为他倒上了茶，退了出去。

一曲《千古》缓缓流出，冯老的眉目舒展，靠着椅背闭幕养神.一曲毕，胡老缓缓开口：“冯老，古语有云：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不必勉强了。四千金的婚事，想来也是天定，后期的福祸都难料，可能现在看着不太合适，但也未必不是好事。”

“诶…现下也只能这样了。我也管不了晓兰着丫头，只希望她自己做的决定来日莫误了她自己。”冯老无奈地摇摇头。

黄昏时分，雨丝弱下去，两人在茶馆门口道了别，各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