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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馊掉的橙子汁和浓汤,我是爬满虫卵的玫瑰和百合,我是一个灯火琉丽的都市里明明存在却没有人看得到也没有人需要的北极星。
在思琪的脑海里,纵使一切都是令人绝望的,但一切又都是美好的,她的譬喻总是能给人审美的快感,哪怕其中有着阴郁的张力。我一直在想,于旁观者而言,该如何比喻思琪?
前不久,经过混乱与膻腥的菜市场时,像被针刺中一样,我猛然看到了生鲜区域的鱼,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思琪其实是生鲜市场的鱼。
不是砧板上正在被剥鳞去甲的鱼,也不是已被剁成鲜红肉块的鱼,而是水池里,栽在浅水中,却被一个劲儿地猛灌氧气,时不时被一两个挑鱼人粗鲁地拨弄几下,正在慢慢死去的鱼。
在爱情来临之前就死掉了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作者林奕含在访谈中说,这是一个关于女孩子爱上了诱奸犯的故事,它里面是有一个爱字的。
可在整个故事中,思琪都是很游离的,不仅是灵魂与肉体的游离,更是爱情与性的游离。在灵魂上她会本能地对李国华表达爱意的烂俗而嗤之以鼻:
他一面说:“我是狮子,要在自己的领土留下痕迹。”她马上想着一定要写下来,他说话怎么那么俗。
肉体上的描述更是反复地提到过,她讨厌这种爱:
不是她爱慕文字,不想想别的,实在太痛苦了。
其实我更愿把这种”爱“,称为自我欺骗式的伤痛规避,思琪不爱李国华,她只是在探索爱情的道路上被截断了,在她还没能形成健全的意识和正确的品味之前就被截断了。此后,她的人生出现了歪斜,为了解释清楚自己的人生,她将囫囵吞枣的各式文学拼凑起来企图浪漫化这个犯罪过程,合理化这个伦理之外的性爱。
“老实说,我觉得在思琪跟怡婷这两个人,她们遇到伊纹之前,她们是毫无品味可言的。她们有点像饕餮一样,拿到什么就吃,看到所谓的“经典”,看到所谓的“得奖书”,看到所谓的“大家”,就拿起来就吃,有点像幼儿期的小孩,看到东西就想吃这样子……
然后李国华也象征了在她们一开始要建立自己的思想,不只是文学上的思想,还有一切,对性的想象、对爱情的想象、对一切的想象的时候,就把它打断的那个人。然后伊纹是那个可能性,然后李国华是取代了那个可能性的那个人。”
林奕含称这绝不是一本愤怒的书、一本控诉的书。因为思琪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愤怒,也不明白如何控诉。在李国华初次诱奸思琪之后,思琪对老师说了“对不起”,有一种功课做不好的感觉。
“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她根本不知道这应该愤怒,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伤害了,她只知道老师说喜欢她,而自己好像并没有做好。至于控诉,从周围人对被施暴者的态度就可以让这个精致的孩子、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永远闭嘴了,这也是李国华诱奸思琪的最强的一股推动力。
最终让李国华决心走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个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太脏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伤人伤己的针,但是在这里,自尊心会缝起她的嘴。
因此,思琪对李国华的爱不是健康的爱,也不是真实的爱,只是她的思想规避痛苦的一种选择和欺骗,至于她的灵魂,早在爱情来临之前就死了。
“她存在而仅仅占了空间,活得像死。”
是幸运还是不幸?
就房思琪的整个经历而言,她绝不是一个幸运儿,但如果没有那本日记,如果没有故事的记述,单从她的生活表面来看,她绝对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出身在有钱人的家庭,非常有文学素养,外形非常漂亮、永远不乏追求者,有灵魂双胞胎一直陪伴左右,还有忘年交“闺蜜”一路相随……而这一切又那么凑巧地都成了她痛苦加倍的筹码。
出身在有钱人的家庭,所以对性教育更加避讳,因为要得体、要知雅,谈性教育就是上不得台面,就是骚,会被批评甚至惩罚。因为家底丰厚,家境优越,思琪什么教育都有,唯独就是没有性教育。
读了那么多书,《卡拉马佐夫兄弟》、《罪与罚》、《白痴》、《包法利夫人》、《红楼梦》……思琪的阅读量和眼界以及文学底蕴远远超过了同龄孩子(当然,她的灵魂双胞胎怡婷除外)。但越是明白文学,对于李国华这样的假以文学“风流”、假以文学犯罪的行为就越是厌恶和清醒。
当思琪大着胆子问李国华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最喜欢自己什么,李国华咬文嚼字,刻意用了文学中的词汇。
他只回答了四个字:娇喘微微。思琪很惊诧。知道是《红楼梦》里形容黛玉初登场的句子。她几乎要哭了,问他:“《红楼梦》对老师来说就是这样吗?”他毫不迟疑:“《红楼梦》《楚辞》《史记》《庄子》,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这四个字。”
李国华的话无意识地让思琪加重了对自己的不堪与文学的神圣的对比,这对思琪来说是巨大的羞辱和刺痛,因为懂得文学,因为了解文学,所以对老师的亵渎更加地感到惊异与难受,对自己的意义与价值而更加地怀疑和困扰。
思琪的外貌是她痛苦的根源,是她孤独和引人犯罪的“元凶”,至少李国华们是这样认为的。可以说导致一切悲剧发生的就是因为她的外貌,灵魂双胞胎怡婷因为容貌丑陋而躲过了一劫,有了另一种人生。
“她就是她人生的赝品,她被她的人生留了下来,她的人生歪斜了,她本来有另外一个平行的人生,所以就出现了怡婷。”
李国华一直尝试在给女孩们洗脑,在给他所侵犯的所有女生洗脑:“你能责备自己的美吗?更何况,再过几天就是教师节了,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教师节礼物。”试图让女孩们觉得因为是自己美才招来这些,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问题。
漂亮的脸蛋不是思琪的底气与增值,而是她的一种负累,是不能借此卖弄聪明的,最可笑的是,在没遇到李国华之前,这一点她也有些懵懂地明白了。
“一个搪瓷娃娃小女孩卖弄聪明,只会让容貌显得张牙舞爪。”
容貌的优越从来没有带给思琪快乐,前赴后继的追求者亦然。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喜欢你”思琪拒绝了很多男生,每拒绝一次,内心都伤痛一次,她知道那些男生天真而蛮勇的喜欢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感情,但她内心觉得而自己配不上他们。
除开这些单纯勇敢的小男生对思琪的情感是真挚的外,伊纹和怡婷也都是真正爱思琪的人,也是她最亲密的挚友。但她们却在思琪遭遇了这些不堪后与之渐行渐远,不是因为她们知道了什么,而是因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怡婷无法理解思琪的反常,无法理解她的突然痛哭,更无法理解她与老师之间的爱,至于伊纹,一直沉溺在自己的痛苦中,根本无暇顾及思琪的心态变化和精神状况。
最令人难过的是,思琪疯掉后,除了看过思琪日记的伊纹和怡婷外,没有一个人怀疑过李国华,也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对她疯掉的原因进行求知,他们只是简单地把一切都归因于读书读多了。
张太太把手围在李老师耳边,悄声说:“我就说不要给小孩子读文学嘛,你看读到发疯了这真是,连我,连我都宁愿看连续剧也不要看原著小说,要像你这样强壮才能读文啊,你说是不是啊?”
在犯罪者面前把罪过都归因于一个客观物体,这是多么大的讽刺,是对这种犯罪多么大的褒奖。天衣无缝,天衣无缝!李国华们此时内心应是很骄傲的吧?
多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多么幸运的一个女孩,而本应用来装饰她的所有东西如今都反过来加重她的痛苦,使得她终于崩溃,也终于“死”去。
“你知道她是一个多聪明的小女孩吗?你知道她是多么善良,对世界充满好奇心吗?而现在她唯一记得的就是怎么剥香蕉!”
三人还是一人?
很多读者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伊纹、思琪、怡婷三人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同,有不同的性格、成长经历和结局,但这三人,却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好像无形中有细小的线,密密麻麻的线把她们串接起来,像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木偶,她们是头、是手、是腿……她们可以是任何,但只有拼凑起来才是完整的一个人。
文中不止一次提到过,思琪与怡婷是一对灵魂双胞胎,她们都喜爱文学,都比同龄人成熟,从小形影不离,甚至有属于她们俩自己的语言。她们是思想上的双胞胎,精神的双胞胎,灵魂的双胞胎。
而思琪与伊纹的相似更是有直接的语句描述:
“两个人坐在客厅,一大一小,那么美,那么相像,像从俄罗斯娃娃里掏出另一个娃娃。”
“她们是一大一小的俄罗斯娃娃,她们都知道,如果一直剖开、掏下去,掏出最里面、最小的俄罗斯娃娃,会看见娃娃只有小指大,因为它太小,而画笔太粗,面目遂画得草率,哭泣般面目模糊了。”
或许可以这样来理清她们三人的关系:怡婷是思琪的平行人生,而李国华歪斜了思琪的人生。伊纹是怡婷和思琪长大后的样子,而李国华扼杀了思琪的长大,也让怡婷活永远地活在了阴影之下。
她们三人以不同的命运和结局向读者无声地讲述了社会上普遍存在、最压抑也最真实的女性伤痛。
悲剧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其实这个故事中最令人心碎的不是美好的事物被毁灭,一个个纯洁善良的女孩子:饼干、思琪、郭晓奇……灵魂在被一点点地撕碎,直至永远地沉沦堕落。
在被李国华抛弃后,饼干和晓奇都选择了堕落,而晓奇更甚,更令人心痛。
“这正是晓奇追求的,她要糟蹋自己。她不知道她花了大半辈子才接受了一个恶魔而恶魔竟能抛下她。她才知道最肮脏的不是肮脏,是连肮脏都嫌弃她。她被地狱流放了。有什么地方比地狱更卑鄙、更痛苦呢?”
最令人心碎的也不是因果报应未能应验,李国华还是李国华,是猎人是恶魔,女学生还是女学生,是羔羊是凡人,日复一日,前赴后继,永不断绝。
林奕含曾心痛地表示时常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为什么?书中的李国华,他仍然在执业,我走在路上我还看得到他的招牌,他并没有死,他也不会死,而这样的事情仍然在发生。”
是的,恶魔不止是李国华,师德歪斜的事件一直都不曾断绝,只谈近几年发生的受广大民众所知的就有不少。红黄蓝幼儿园的“群体猥亵幼童”、“喂白色药片”事件;四川绵阳东辰国际学校某吴姓的老师体罚男生、猥亵女生事件;全国优秀班主任梁岗被曝性侵男学生,十年受害者逾 20 名事件……
如若不局限于老师身份,这样的悲痛就更多了,同样只说广为人知的“恶魔事件”:A股上市公司新城控股董事长王振华涉嫌猥亵9岁女童;曾任美国思科、美国新闻集团等跨国企业资深法律顾问的鲍毓明性侵养女李星星三年之久;曾任共青团北湖区第四届委员会书记的楚挺征猥亵、企图强暴女青年事件……
甚至不局限于国内,美国爱泼斯坦萝莉岛事件,韩国N号房事件……仅仅是最近都有如此多的令人无比痛心的事件被曝光,那么更早以前的又有多少呢?那么没有被曝光的又有多少呢?
每次看到“死去”的受害者,手都颤抖到不行,每次想起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脑海中都会浮现思琪的痛苦质问: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所谓教养就是受苦的人该闭嘴?为什么打人的人上电视上广告广告牌?姐姐,我好失望,但我不是对你失望,这个世界,或是生活、命运,或叫它神,或无论叫它什么,它好差劲,我现在读小说,如果读到赏善罚恶的好结局,我就会哭,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我讨厌大团圆的抒情传统,讨厌王子跟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么媚俗!可是姐姐,你知道我更恨什么吗?我宁愿我是一个媚俗的人,我宁愿无知,也不想要看过世界的背面。”
这个故事中最令人心碎的,最令人难过的不是美好的事物被毁灭、因果报应未应验,而是它揭示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那些恶魔的帮凶竟然有千千万万,有的甚至是受害者最亲近的人!
当饼干的男朋友知道饼干被侵犯时,毫不顾忌饼干的伤痛,立刻表现出了嫌恶,甚至辱骂道:
“脏死了,干!”
当晓奇说出自己和李国华的“秘密”时,得到的却是父母的责骂和羞辱:
“你以为做这种事你以后还嫁得出去?”
“你跑去伤害别人的家庭,我们没有你这种女儿!”
晓奇痛苦地挣扎道:“爸,妈,不要这样对我说话。”
被回赠的却是
“不然你去找他啊,你们相爱,叫他收留你啊!”
最令人可笑的是,李国华明知道郭家在做小吃摊,故意选择了豪华的餐厅,让饭店的装潢吓退郭家,而晓奇父母却真的吃这一套,不仅对着李国华妻子连声道歉,甚至假装抢着付钱失败后,还无不庆幸地说“好险没有认真争,大饭店喝个饮料就这么贵。”
究竟是女儿重要还是钱更重要?究竟是女儿的错还是老师的错?身为父母,连自己都不相信孩子,又有谁会相信她呢?
甚至在晓奇鼓起勇气在网上发声的时候,也有无数人,是的,无数人!不仅在她伤口上撒盐,还要将她凌迟。
“所以你拿了他多少钱?”
“鲍鲍换包包!”
“当补习班老师真爽!”
“第三者去死!”
……
晓奇终于明白,也终于苦笑开来:“原来,人对他者的痛苦是毫无想象力的。”
而这个道理李国华早就明白。
“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时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罪恶感又会把她赶回他身边。罪恶感是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羊犬。”
千千万万的人是李国华的帮凶,给了他无数犯罪的可能和机会,千千万万的人为李国华开脱与洗白,“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时她?她本身也有问题”、“指不定就是看上人家的钱”、“书读多了就是容易乱想”……
甚至大多数人都在潜意识里跟他有一样的思想犯罪:这些蠢女孩,被奸了还敢说出来的贱人。
社会给受害者的包容性和宽容度太小了,如果她们不说出来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阴影,说出来又会被人指指点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所以这颗“有缝”的蛋只能破碎,发臭,腐败……
结语
从房思琪到李星星,究竟还要“死掉”多少被性侵的女孩才能让人们真正明白对受害者的忽视甚至非议会让她们遭受毁灭性的打击,而让李国华们更加猖獗?
究竟为何受害者面临的就是人性本恶的凶险,而施暴者得到的却是人性本善的宽容?究竟是是道德观念错了还是人心出现了问题?
温良恭俭让。温暖的是体液,良莠的是体力,恭喜的是出血,俭省的是保险套,让步的是人生。
究竟何时才能被更正为它的本意温和、善良、恭敬、节俭、忍让?
这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沉思的问题。
主笔:沐沐
编辑:如沐书单
图片:网络,侵删
我是沐沐,一个内心温柔的强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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