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喜欢上了楼。
有个瓜皮听了忍不住啐我一脸:现在楼盘那么值钱,谁不喜欢楼啊!
当然咯,圣埃克絮佩里说过嘛:
当你向一个大人说,你看到了一座美丽的房子,他们通常无法想象这栋房子是什么样;而当你说,你看到了一座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那么人们则通常惊呼:啊!多么漂亮的一栋房子啊!
一座价值高昂的房子,并不需要美丽或者漂亮这样的形容词吸引人。
可我喜欢的是楼,而不是房子——当然咯,你要是送我房子,我也是喜欢的,但楼比房更值钱并不是我更喜欢楼的唯一原因,我想和你聊聊,我喜欢的楼美在哪儿。
汉诗有云:
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
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
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
昔为娼家女,今为荡子妇。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楼上有小女,皓腕凝霜雪,丹唇若朱砂,可惜大好年华尽付空楼。一座小楼,锁得住空间,锁不住时间;隔开了人与人的距离,却隔不开人与人之间的牵挂。
人的思念,所思之人的音讯,和楼外之人对楼内倩影的美好遐想,都被这“楼”给锁住了。
但这糟老楼子坏得很,它深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蛋这个道理,偏不愿意做个密不透风的楼(废话否则不就成密室了嘛!要请柯南吗?),而是要在你快要平静下来时漏俩风,滴俩雨糟你,慢慢地撩拨,撩拨(是魔鬼的步伐?不对,应该是魔鬼的手法阿喂)~
到了李煜那,楼便成了一把岁月的杀猪刀:
在这里,不仅雕栏玉砌应犹在,还有隔夜的东风穿过那幽幽小楼给楼中之人那渐衰的容颜疯狂刮痧——局促的小楼像一张立体的网,只要配上一抹蒙蒙夜色,最好那空中明月撒下的银辉还能再拉个丝儿,便能将孤独感混着往昔的记忆压缩进这么一个逼仄的小空间里。
到了现代可更了不得,卞之琳的《断章》里这么写:
你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楼在这里是一个软弱的暗恋者的避难所,是一个装饰者悲情的命运和唯剩的欣慰,也是现代孤独本身幻化成的牢房。
想象一下,如果今天有个爱豆的人设,是撩拨+孤独+悲情,那通告岂不是咋写咋圈粉啊......
我们似很容易屈服于那些现代化楼宇的威严、挺拔、刚正与冰冷,毕竟一个人日常接触的楼宇如何,很大程度上体现了这个人生活得体面。
但我们似乎也更容易忘记,新楼的建立背后,是多少的时过境迁和物是人非日以继夜的堆砌。
高中时候曾写下这么一段话:
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似乎要掩盖这片老区斑驳的印记,霓虹仿佛要交织成一只万花筒,路人们甚至不用朝里过多窥视,就能料想到多年后其中境态。
在这片早在几年前就被各房地产商在密密麻麻的表格上划好设计的土地上,会有人悠悠地拎包逛专柜,会有人花一整晚反复看同一部电影,会有人在包厢里通宵达旦,会有人在满桌的杯盘狼藉前拍手唱着生日歌……
还会有更多的人,为这段早已编好曲的歌曲不断赋上诸如“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这样的泣辞。
我喜欢楼,还因为它带着强大的生命力和破坏力,它永远是优胜劣汰和人情冷暖的杂交产物。
每一座新的楼房都必然带着一群人的废寝忘食而起,每一座旧的楼房都必然伴随着一群人的混吃等死而衰。
当然咯,那些兴奋的、温馨的、奔溃的、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与回忆,也都浸透在这样的一砖一瓦里。
不论是新楼的凌厉,还是旧楼的萧条,都体现着生命的脉动和人生的茫茫消逝。
最后一点,楼的坚定。
假设我们每个人的世界观就是一座城镇,那么洗刷我们三观事件或许就是沙尘暴、台风、地震这样的恶劣环境;而路上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辆,则意味着那些每天流动在我们的思想里并对我们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的外来观点——那么楼宇意味着什么呢?
楼宇是我们的世界观里的不动点。
任世界瞬息万变,那些烂尾楼、豆腐渣工程楼、商务流通楼拆的拆,毁的毁,但总有那么几座高楼大厦岿然不动历久弥新——那是我们确定自己的内心准则,也是我们得以心安的落脚点。
文末彩蛋:我眼中的那些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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