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回到每个场景,拨慢每只表。
——《好好》
中考成绩出来,我爸妈是极其高兴的,整天在我成绩滑落、叛逆等问题上操碎了心的他们有点不敢相信我能考入木中。我自认为我也是超常发挥了,本着朝前看的优良心态,度过了一个悠长的快乐暑假。正值《我为歌狂》热播,作为中国中国第一部校园音乐题材的动画片,它在刚初中毕业的我们心中地位自然是极高的,看惯了日漫的80后从来也不曾对国漫有着浓厚的兴趣,突然来了叶峰和楚天歌这两位形象极佳的动画形象,自然也就成为了每天必聊的话题,蓦然发现,平时和自己高谈阔论的小伙伴们已经分散去了各个学校,一下子又觉得寞落起来。那些偷偷从小店里借阅漫画书、疯狂地买偶像海报和磁带、逃了午自习只为看科比在NBA总决赛上投出完美一球的岁月在考上重点高中后就一去不复返了。
和每一届学生一样,经历了军训、摸底考试,我们就正式开始了在木中的生活,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在年岁的渐渐增长中也慢慢学会了收敛性子、分辨是非,变得柔顺起来。
走读生的优势大概是在尚炎热的9月中午躲在家里开着空调做数学题,那些集合题就已经足够烧死一堆脑细胞了,更别提像无底洞似的物理力学分析。“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老观念成功地转嫁到我们这一代人的身上。从上课时就能窥见一斑,数理化课是绝对不敢不听的,要是犯困,同桌的“刺股”技术已经练得炉火纯青,而其余的课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刚哥的地理课大多是用来补充睡眠,一片和谐。政治课我和同桌曾经创下在老师不知的情况下偷吃了一只从学校树上采的柿子。后座更夸张,在前面一排整齐书本的遮挡下吃了一碗泡面。大约还是玩性十足没有长大的样子,却也知道要好好读书,未来太过遥远,在木中的校园里,我们小心地建起朦胧的世界观。
生在江南,冬天难得的一场雪无疑像石子投进湖心,给平静的生活带来惊喜与波澜。课间我们躲在教室里看外面银装素裹,突然,“探子”来报,老金在办公室往教室的天桥上摔了一跤,顿时哄堂大笑,我想这也是还没有长大的学生们最直接的反应吧,第一想到的并不是老师摔得如何,而是在脑补老师摔跤的样子有多么可笑。当然,故事还有转折。老金走进教室,我们依然笑得灿烂,怕是要挨批评了吧。不料老金说:“下雪外面路滑,你们出去一定要当心啊!”还自嘲地说:“你们看,我就摔了一跤。”说罢我们笑得更厉害了,但是看着老金转身离开时裤子上被雪打湿的一片,心里突得生出点愧疚来。
我一直想把当年我们看2002世界杯的事情写一写,我不爱足球,也不理解几亿人将目光聚焦在一个球上的感情,只是大家都在说中国进世界杯了,突然也觉得光荣起来。学校允许我们晚自习收看球赛,足球爱好者们顿时热血沸腾。作为走读生,那天晚自习我选择了待在家中,也并没有亲见现场有多热烈。但第二天早上我早早来到教室,却惊呆了,教室里似被狂风席卷式的狼藉,空瓶子满地,桌椅无序,堪称惨烈。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现场如此惨烈?后来才知道,中国队得了9个0!老金到教室的时候一脸无奈,和男生们讨论起了门柱问题,又不禁扼腕叹息。
高一大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了,分班以后,作为普通的理化班,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表现出自卑的状态,反而还有些莫名的自豪,看到同为难兄难弟的、不是你倒一就是我倒一的3班就觉得很亲切,而虽然班级位置就在省招办隔壁也未必表现出我不如你的衰颓之气。因为,在这个集体里,每个人都是特别的存在。美人由于上课经常睡觉,且睡姿独特而获得了“睡美人”的称号;星爷的课桌可谓教室一景,无人能敌,他能将书整齐地排列成一个长方体,决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桌面上除了长方体再无其他杂物。论整洁程度,星爷秒杀一切懒惰男,甚至是细心爱干净的女生也不及他一二。三枫由于广泛涉猎并沉迷于与学习无关的武侠小说,突然在某一次大考中作文大获全胜,之后作文便在班里“拎得断”了,这样的写作提分经验让我们每一个人都叹服……似乎每个人都能说出点故事来,那么多日子在一起“埋头苦学”,生出的情愫恰如油盐酱醋完美交融,平凡而又有滋有味。
那时候有很多让老师摸不着头脑的笑点,比如,只要一听见“精诚所至”“连根拔起”“大展宏图”之类的字眼,或是讲到“包公”“美人”“睡神”之类,我们都会对号入座,笑得前仰后合,那是专属于我们班的秘密,笑得多了,大约连老师都摸出门路来,故意多讲几个调节课堂气氛。
融洽的晚自习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刚转身调节好角度准备大放厥词,却猛然瞥见班主任发光的眼睛印在后门口的窗上,那凶狠的模样似是要将我们生吞活剥了,但又配以一边嘴角略微翘起撩出一丝笑容,这足以让我们从头皮凉到脚趾。默默转身,继续题海奋战。虽是如此,高中碰到三个班主任,都是好脾气。我们做错了事,他们眼里流露的担心要比愤怒多一点。这样的眼神,我们曾经从父母的眼中读到过,才恍然明白,老师们对我们就像对待他们自己的孩子,恨铁不成钢但又温柔地宠着爱着。
有一天,不知谁拿着报纸在班里说,某天晚上有双子座流星雨,女生们顿时失了控,相互望着的眼睛里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悦,眉毛一挑,就躲到教室外商量“计策”去了。恰是晚自习时段,我和“姥姥”借口问问题镇定地走出教室,偷偷小跑到了操场。夜幕低垂,繁星点点,两个女生就这么在寒冬的星空下等待着那场不知会不会来的流星雨。而当第一颗流星划破天空,我们惊喜地跳个不停,决计是不能大叫的,引来值班老师可就要倒霉了。兴奋半天,才想起要许愿。我看着“姥姥”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眼祈祷的样子突然有一种圆满的幸福。也许早就不记得当时许了什么愿,但确确实实把这件事情记了个深刻。不过,据说晚上住宿生更疯狂。同桌裹了被子睡在了天台上,真正看到了一夜的流星雨,据她描述,看到后来都不想看了,惹来周围一片鄙夷的唏嘘声。不管怎样,这件违反校纪校规的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要知道,那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流星雨。
兜转三年,也终于到了证明自己的时刻。那年高考,广播里放的是一首《阳光总在风雨后》,不同于现在几年高考时播放的《真心英雄》,许美静安静而美好的嗓音给人一份安静与平和,甚至还有一些悲壮,虽然并没有每一天都在苦读,但是该奋起直追的时候,我们也没有让老师失望过。回首三年,所有的付出好像真的就是在风雨中一路辗转,披荆斩棘,而今终于站在了一个害怕却又渴望已久的镁光灯聚集的舞台,聚集了自己的梦想,聚集了老师和家长的期望,第一次感觉那么重,挑在小小的肩头,康概赴前。
高考的过程大约不是那么顺利的,2004年江苏省第一次自主命题,大家都战战兢兢,只求平安度过,果不其然,语文考试后就听到某某某哭了,我比较迟钝,只是觉得卷子怪怪的,一篇旷世奇作“山的沉稳,水的灵动”,不知淹死了多少学子的高分梦。
考数学时,外面天气并不好,阴沉灰暗,坐在我前面的是尖子班的胖学霸,传说他放弃了南大提前录取的机会,我心里羡慕嫉妒恨地牙痒痒,学霸就是学霸,和我们普通劳苦学子就是不一样。离考试结束还有40分钟他就开始淡定地抖脚,我的桌子跟着他的节奏一起摇摆,毫无底气的我还在疯狂演算着,见状恨不得一拳捶上去,然而又在下一刻绷紧的心骤然放松,我放下笔,想着这考卷上我到现在也做不出的题要不就放弃吧,如果人生必然要经过一次所谓的重要历练,也让我任性一次,按着老师、家长的心愿,压着贪玩奔放的性子活了三年,这样的小插曲也许会让我在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也觉得没有白活。于是我放下笔,看向窗外远处的电视信号塔,忽然萌生出一种苍凉之感,我甚至想到青春不就是一场豪赌吗?赌上自己的梦想与前途,年幼的我们是否又赌得起呢?万一输了又怎样?想到眼睛突然有些模糊……
考英语时,广播里温柔的女声,正气的男声一会儿告诉你这样东西多少钱,打折还可以减掉多少钱,当我们算出价格的时候,冷不防他又告诉你李明买了另一样打5折的东西,请问他买的东西多少钱;或是杰克约露西看电影,露西面露难色,说道:“I am afraid that……”我们心里就都懂了,事情没那么简单了,这个杰克八成约会不成了,不料露西玩起来打一巴掌又给一个甜枣的套路,和杰克约好下周有空,但又不想看电影,不如去野餐……当我们沉浸在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回环曲折中体验人生的时候,窗外的知了就有些不懂事了,“知了”“知了”叫个不停,似乎在说,这也太折磨人了,买样东西,看个电影是有多难?这可急坏了监考老师,拿着长棍子驱赶知了,还不放过那只轻轻走过叫了几声的猫。我一直以为当老师是卖智力的,那天才知道,原来是卖体力的。突然觉得老师是多么可爱,像极了《麦田里的守望者》中在悬崖边守护孩子的霍尔顿,而这本书里的那一段文字也是我最爱的,我曾把它们小心地摘录在日记本里——“我将来要当一名麦田里的守望者。有那么一群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玩。几千几万的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就是在那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是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做个麦田里的守望者。”可以说,这是为什么我走上教师岗位的理由,它就那么坚定地站在我心里,不曾动摇,也许是文字的魅力,也许更是从我们恩师们身上看到他们真的是这么做的。
再怎么难熬,高考也就三天,结束之后,那些微笑着说不分离的同学们最终还是各自奔向天涯了。
年过三十,时感记忆不如以前了,但奇怪的是,那些在木中的日子却依然清晰,如在昨天。军训时被晒出的眼镜痕早已看不出,却还能记得那弯曲的弧度;那时背出的周杰伦专辑的歌词至今还没有忘记;三勒浆友情赠送的高考倒计时小本写满了喜怒哀乐,也还记得郑重写下给自己定下的高考目标;更不必说每年幽香的紫藤沁入心间的那种柔和,长征楼前那一棵不知是被砍伐的还是被雷劈过的石榴树,晚自习课间整栋楼地找一起散步的伙伴……那些场景,那样的日子不会再回来了。
你们说会不会,有一天,时间真的能倒退,退回你的我的回不去的悠悠的岁月呢?
时光清浅情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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