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日 香 事
古歌吟咏道,“耙草结柴庵,散落还原野。”我们的思维方式就是如此。美,不存在于物体之中,而存在于物与物产生的阴翳的波纹和明暗之中。
——谷崎润一郎·《阴翳礼赞》
探触 · 静寂之美
文、图丨红 袖
雨下得很大。台风过境,这几天的雨总是忽然就泼过来。沿着楼梯到达二楼时,风的凉意提醒了我,便回转身站定了一会儿。
在这样的方位,我面对着的恰好是转角处的飘窗,它的竹帘和四周的留白一直在那里。窗台上没有摆放太多东西,有时候我会把青瓷香炉放在那里,一般是早晨醒来之后,里面熏上天木香粉。处在一楼的工作室免不了潮气湿气,熏香是很美好也很实用的日常。
大部分时候,只有这盆南洋杉孤寂地长在那里,去年友人送来时,它就是这个样子了,在长形的老木头花盆里,好好地长到现在,底下有缩微的假山和童子,这棵杉树也就显得很雄伟的样子,仿佛一个窗台就已经别有一派天地。
两片竹帘垂挂下来,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也使得院子外面的芒果树的光影,总是若隐若现。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在这样的房间里不会感到时间的过去雨越下越大,我站立着感受这空间里的声音和明暗度,就在那么一瞬间,风雨如晦,就像被包裹在一处独栋的木屋里。
一个人从内心里保留的孤寂感是很珍贵的。因为那样,比较容易被抽象的东西打动到。严格起来说,我也不常有这种感觉,很多时候,琐事一多起来,就容易给自己留很多的借口。老师们总说,“你要觉察自己,学会倾听”,这是一种很大的智慧,没有这几个字表面那么简单。
所以我珍惜这种被大雨洗净的感觉。整个房子好像都被虚化掉了,空空旷旷,什么都没有了一样,人能够很细微地听到那些具有瞬间感的声音。
比如说,雨打在芒果叶和院子里的石阶上,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呢?叶子的声音比较柔软,石阶的声音自然是比较硬朗的,但它们的本质上又有什么分别吗?
从屋檐哗啦啦地流淌下来的雨水,攒成了一串水珠,在无形到有形之间,它们来无影去无踪,被什么东西阻隔之后,又分叉流到了别处,像一个生命的去而不返,它被尊重的部分,映照出你内心里的世界也是很大的。
窗棂上溅起的水珠又飞扬进来,毛绒绒地沾湿在脸上,像所有岁月里的夏天的雨一样,你的天真会被唤醒。你是选择立刻把窗关上,保留一尘不染的干净,还是就那样站定在那里,和它们同在一片天地里?
小隐在城市的空间里,还能够这样真实地听到雨声,能够在雨到来的第一个时刻就知道,“哦,下雨了!”能够仔细辨别出雨的快慢,大小,它和万物交融在一起敲响的韵律,以及所有语言和感知所不能触及的其他,我总觉得这应该是一件极其平常又奢侈的事情。哪怕屋顶没有千利休的草棚,也已经足够富足和可爱。
在某些此刻,人的敏锐度就是会这样非常地灵巧,细腻,很容易觉得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活了起来,生命力隐匿在所有被忽略掉的风声和雨声里。
再想想吧又觉得,其实这也没有那么难,没什么浓墨重彩的东西,都是本真的自我而已,只看它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样的情境下和自己相遇。遇见得多了,时间也就相对流得慢一些了。
你在这样的房间里不会感到时间的过去能听到的声音越多,那些听不到的声音也会慢慢多起来。好像是一句很矛盾的话呵。
就拿这日间昏暗的空间而言,在大雨的压抑之下,时间好像去到了黄昏的六、七点钟,人的错觉会使得时间错位,这里面就有光线的作祟。而光线是一种无声的表达,有了它的变幻不定,这阴翳之美就会变得纯粹、果断、丰满而厚重。
“据说茶人在听到水沸声时,就联想到山上的松风,进入无我之境,恐怕我也是类似的心情吧。”
我追逐着谷崎润一郎的心情,听那久远的雨声依然从四面八方透进来,也是这样的感觉。
你在这样的房间里不会感到时间的过去我尝试着重新把自己缩小到这个空间之中,感受到我的正面是这个高高的只能留白的飘窗,左侧有直通阳台的向阳房间门帘飘动,再左边是小榻榻米间的窗户狭小,但还是可以和右侧墙的小窗形成对流,再加上身后的大榻榻米间,仙鹤布帘的洗手间,全部都敞开着,无声地接纳这无处不在的夏日风雨。
“你在这样的房间里不会感到时间的过去,不觉之间岁月流逝,抑或怀疑自己一旦出来会变成一位白发老人,从而对‘悠久’二字抱有恐怖之念了。”
原创作者/红袖(黄丽兰)
「松月轩」主人,华南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台湾暨南大学硕士交换生,港台文学研究方向;中国传统香文化研究者,和香师,“闻香写作流”发起人、践行者,致力于人文素养美育传播;倡导一种因香韵而雅致平和、因读书而睿智通达的当代传统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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