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厨房传来玻璃的碎声,那是装开水玻璃杯,小艾知道的,那是她刚吃完药用的杯子。她躲在二楼自己房间的布衣柜里,捂着耳朵,紧闭眼睛,抱紧怀中的洋娃娃,努力让自己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一个安静的世界。这个紫蓝色的小空间让她很有安全感,就像医院里的育婴箱。厨房里不断地传来她父母的吵架声,自从她患了这个病以来,父母的吵架次数越来越多,只有8岁的她不知所措,也不明所以。她觉得怀中的布公仔更懂自己,因为脸上永远挂着笑脸。她总在想,我生病了,不是更加需要你们的关心,照顾吗?想到这里,眼泪就不听话地流了下来。但她始终没有跟她父母说,每次他们吵架,她就会跑到这个代替她父母怀抱,让她心安的地方。
吵架声慢慢停了下来。尽管小艾想继续待在这里,但她肚子却不想,咕咕直叫,似乎在催促她。她拍了拍小肚皮,说,小坏蛋。此时的小艾心情稍微好了点,眼泪不仅可以排毒,也能排走伤痛,这个女性千百年来的发泄好方法,小女孩也能领悟其真谛。她微笑着带洋娃娃跑去楼下的厨房。可到了楼下,她却又紧张起来,不自主地抱紧洋娃娃。父母各坐桌子的一边,母亲低着头,双目无神,父亲抽着闷烟,地上十来个烟头,有的还冒着黛蓝色烟丝。母亲似乎发现了她,慢慢抬起头,吃力地挤出个勉强的笑容,张开双手示意她过来。但满地的玻璃片,碎瓷片令她怎么也抬不起脚。她看了看脚下,那是她上楼之前吃剩的饭菜,鼻子又酸了起来。又看看不远处,那是她最爱吃的一个菜,每年生日母亲都会做给她吃,可现在它就躺在那冰凉的地面,不再可爱,眼泪又在眼里打转。她已经很饿了,她甚至想象着自己趴在地下,用手抓着那些脏饭菜吃,像条狗。父亲依然抽着烟。他每天早出晚归,为这个家奔波,跟小艾相处的时间很少,也不懂怎么相处。他脾气暴躁,非打即骂。因为这样,从前活泼的小艾现在变得安静了,每次父亲一回来,她就收起笑脸,一秒不迟,并逃离有父亲的地方。她自卑,觉得在父亲眼里,她不是个好孩子,令他讨厌。母亲虽然温柔,但也懦怯,父亲爆发时,她也只能连哭带求阻止一切。婚姻的不幸是父亲脾气火爆的根源。在他们那个年代,虽然可以自由恋爱,自由结合。但一些落后的农村,媒灼之言,父母之命的婚姻观念还是根深蒂固,还有残余。跟母亲的结合是爷爷的意思,父亲没有选择的权利。父亲不喜欢母亲。小艾羞怯地看了看父亲,目光一接触,又迅速避开,深深埋着头。她扫了一眼厨房,餐具摆得乱七八糟,脏兮兮的碗堆满了整个洗碗池,污水不断溢出,满地的食物残渣,碎碗碎碟子,屋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味道,她厌恶这里,歇斯底里地喊叫,想逃离这一切,但她的腿就是动不了,好像这是别人的腿,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而双亲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她绝望了。她看到脚边闪着光的玻璃片,缓缓蹲下身,捡起来。她看过电视,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在最痛苦的时候,都会拿刀子往手腕的位置割下,流尽了血,闭上眼睛,好像所有痛苦都烟消云散。而她也觉得,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是最舒服的。她把锋利的玻璃片放在手腕上,她知道只要一用力,血就会流出来,或许会痛,但痛过以后,闭上眼睛,眼前的一切就会消失。她看到父母慌张,惊恐的脸,夸张的嘴型好像在说什么,但已来不及了。但她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她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她的心抽搐了一下,有点疼。不幸结合的两个人在一间屋子了,就像两头披着人皮的野兽关在一个笼子,不知道哪天会露出兽性的一面,小孩就成了牺牲品。
突然,屋子不断地摇晃,天花板裂开了,小艾抬起头。。。。。。
艾醒了,她满头大汗,床上的毯子全部湿透了,原来是一个恶梦。刚才手机收到信息震动了。她拿起手机看了时间,上面显示“3:14”。还有一条远在北京的儿子发来的信息,“老妈,北京发洪水了,我没事,办公室淹了,不用上班,哈哈,你老人家不用担心”。“他还是那么懂事”她想。手机屏幕的余光照在睡在一旁的丈夫的脸,这张老脸她看了二十年了,下垂的皮肤,眼角的皱纹,满脸的胡渣子,但依然俊俏且睡得很安宁。她在想,如果没有遇到这个男人,我的一生是不是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恶梦。二十一岁那年遇到这个男人,她就离开了父母。想改变现状,首先得改变环境。他让艾懂得如何去爱,懂得如何接受爱,如何接受这个世界。他忍受了自己家族遗传的坏脾气,慢慢走出童年的阴影。世上得此一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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