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景小苑。
春和景明万物复苏,溪入浅壑,草笼其上,碎岩成岸,若干幼青小鲤戏游其中,互啄尾鳍,随流而下。许登云坐在花园内的溪边,盯着那水流淙淙梳着水底的绿草流过,眼中发直思如断线,那天醒来后,他就一直被囚在这院里,曹离与高君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就像此刻,他蹲着看水发呆,身后两人一人一方软椅正晒太阳。
扔了个软梅干进嘴里,曹离收了视线,道:“从早上到现在,看了两个时辰了。”
高君端坐在那软椅上,双手相合闭目打坐中,听到他说话,轻“嗯”了一声,也就当是回答了。
“听说林辨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再盯着白玉儿那院子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嗯。”
“按说他可没这么容易就放手,中间肯定出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嗯。”
“话说主人说的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许登云确实是他们带回来的,但没有白玉儿帮忙断后,他们定要大折一场,这女人真奇怪,居然还肯救他护他,不知是该说她心软无能还是拎得太清。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告诉许登云,但这小子虽不知道这一码,却也没能对白玉儿死心,知道了更是麻烦。
只是他们那主人觉得许登云并未对白玉儿死心,用着不放心,让他们想办法尽快把他的那点希望掐灭浇熄彻底不能再燃。
高君睁了眼,木声道:“没有。你呢?”
曹离以肘撑首半侧着想了想,要想让他彻底对白玉儿不存希冀其实很简单了,这几天他们已然在每天的饭食中用药压着不让他其他人格再出现,没有那个伊修雨,这个许登云也就是个二愣子而已。
“高兄,你可有喜欢过人?”
这话问出,高君木平不激的瞳仁一动,脑子里突然想起眼前这人在王府外时闲手轻谈如掌在握的丛容自信,那般的成竹在胸如鱼得水,散发出了他从未见过的耀人风采,几句话间便将王府的一切情势分析得清晰明确,他们那药可谓下得轻松无比。
还有那夜,明明告诉了他不要去飞鱼山庄,但他还是拖着身子去了,不但去了,竟还逼得白玉儿不得不为他们断后,他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
“哦,高兄竟有喜欢的人,真是令人意外”,曹离调笑一句,从椅上起身坐好,问道,“哪里的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没有。莫要胡思。”
“哪里是胡思?你刚脸上明明就是在想她。”
高君不语,脸色却从木转成了阴,太阳下一照还显得有几分发黑。不为别的,而是他想起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而曹离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聊这个了,快中午了,咱们午饭吃什么?
“秦婶在做。”
“好,先我们先吃饭,吃完我去跟这小子谈谈心,给他创造点机会。”
机会?
高君不解,但曹离已经不打算再说下去。从旁把那话梅盘子整个揣在怀里,搅了搅那些梅干酸条,语含悲凉的道:“说起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刘深此时在哪儿?死了没有?可有人收尸?
罢了,一个愚蠢的女人而已。
京城里的另一处,梁烨正坐在屋里听钟万谷大讲特讲,从白玉儿为什么没死,到自己是怎么受伤,又是怎么被治好的,讲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像全部都是亲眼所见似的。梁烨半句话也插不进去,只能在那儿静静的听她讲,时不时还得附和一声,免得败了人家的兴致。
而院子里,林曲宁正与白玉儿商探如何把云瑶救出来,云瑶,也就是林曲宁那三岁多的妹妹,没敢随林姓,云瑶,意取能像云一样美好,希望她此生能不受束缚的生活。可没想到,出生没多久就被皇帝当成了人质,这名字倒有了几分讽刺。
“为了她以后能活得恣意些,我每年虽都会去一个月,但从来不见她,皆是趁她睡熟时看看她,平时照顾她的福姨是我们家的老人,也是细心的,我告诉她不要与瑶儿说她有姐姐,怕她恨我,也怕,怕……”
怕若是生了感情,日后她们姐妹就永远在皇帝的控制之下了。
白玉儿听完这些,为她添了些茶水,问道:“你应该有些江湖朋友的?你的师兄师弟之类的呢?何不拜托他们为你把人抢出来?”
林曲宁摇了摇头,道:“不行。那院子外是一片梨花雪林,林中有阵,林外又有高手扎守,一旦他们遭袭,启动了阵法,瑶儿会被困死在里面的。每年我去时,都是按他们的要求被蒙了眼带进去,那阵奇怪,如果没人带路,根本出不来进不去,一入那林,三丈便难见外景。诡异非常。”
阵法,江湖中通晓的人不少,但精的不多。白玉儿想了想,据她所知,六道门,昆仑山,三月教,还有云鼎天宫这四个在此术上都颇有成就,这几个里面她最熟的就是云鼎天宫了,说起来她也该回去会会唐似年了。
“你把地址给我,我来处理。”
“另外,不管成功与否,皆不能威胁到瑶儿的安全,你得做的万无一失。”
白玉儿笑笑,道:“放心,我会找个由头绝不牵连到你们。只不过阿谷伤还未好,我需在京中再留个小半月,你应该不介意这点时间吧?”
“几年都能等了,哪差这月余,你把肩上的伤彻底养好之后再去,免得一次不成徒增乱。”
“多谢林姑娘。若是能顺利功成,我还有个小要求。”
“什么?”
“我记得你们林家有两柄剑是先皇所赐,名曰‘丹漆’与‘随梦’……”
“送给你。”
她话未说完,林曲宁就道:“我们林家多使枪,那剑放了几十年了,没什么用。况且……”
况且那本是皇家的东西,她根本不想要。
白玉儿没想到她如此大方,摆手道:“不,白送你有些吃亏,我拿东西给你换。雪兰花,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呃……”
好吧。
屋里,钟万谷终于讲完了,狂灌了一通茶水后,又要再说,被梁烨截了话头,道:“白姑娘说要送你去玉色伏羲棠?”
“是啊,我这伤估计要养几个月,她有事不能一直在,玉色伏羲棠答应会照顾我。还有苏清让那个色魔也会照顾……”
梁烨沉吟了片刻,道:“白姑娘似是认识许多厉害的人,连玉色伏羲棠也肯卖面子给她。”
钟万谷笑了笑,骄傲的道:“因为玉儿很厉害啊。有句话怎么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为她厉害自然就会吸引许多同样厉害的人,你别看苏清让一幅到处看不起人的样子,可他在玉儿面前,顶多嘴上放荡两句。不过他算是与玉儿交往浅薄的,昆仑的雪东棠对玉儿算是真的敬佩……”
“你跟着白姑娘这么久,怎么没认识些厉害的人?”
钟万谷一愣,道:“谁说我认识的人都不厉害,我认识……我认识……”
咕哝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真不认识什么有名有望的人,最厉害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说话扎心,口吐“芬芳”的梁烨了。
“梁大哥,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气我的?”
“自是探病。”
“那就闭嘴,听我说就好。”
梁烨脸上一黑,道:“你什么时候去玉色伏羲棠,我送你。”
“还早呢。”
她的腿断了一条,肋骨断了两条,虽然接正了,但也不好移动,白玉儿的意思是先在这儿养半个月,等她稍微好些再挪过去。
又聊了些废话后,这场探病终于结束了,白玉儿正在院里教叶儿下棋,见他出来,起身拱手行了个礼。这几次他次次都带了许多药材补品过来,对钟万谷当真是上心的紧,看在这个份上,她也该好好的谢谢人家。
“她走了?”
白玉儿点头,道:“林……王妃说有事,先回去了。”
这纯属瞎扯,林曲宁对他的厌恶早已不屑遮掩,更何况这院里也没什么皇宫中人。但白玉儿愿意给他个面子,他也不想自己难看。
“白姑娘,阿谷说她过段时间要去玉色休养,若是定了哪天移过去,烦通知本王一声,我也好来帮忙。”
“不……”,正想拒绝,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白玉儿立时改口,“如此,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阿谷于本王来说,不是亲妹胜似亲妹,她之事如何算是‘麻烦’?”
等梁烨走了,白玉儿把棋路给叶儿又讲了一遍,让他自己研究,转身进了门。
“阿谷,梁烨与玉色伏羲棠发生过什么吗?”
钟万谷半躺在床上,这讲了一下午话她也有些累了,听到这一问,脑子都没过就答道:“没有,他们能发生什么……我好困。”
“行吧,那你休息会儿。”
没发生什么,上次梁烨也是要求想进玉色伏羲棠,这次又要去,怎么觉得都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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