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广州九天了。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离开湖南,把家人全都留在后面。
来之前有阿姨问我,去了那边会不会想家。我说才不会,我早就想走了,在家都待腻了。是的,我以为我早就腻了家的味道,譬如三个月的豆角和辣椒。
母亲说要送我, 我其实心里是不愿的。上个大学还要家里人送,我多没面子?但坳不过她,她还是跟过来了。
到了学校, 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懂, 果然还是母亲帮我探问清楚了路,购置生活用品,也全然是母亲完成的。
母亲将走的时候,我坚持要去送她。结果第二天起晚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 她发微信说已经到了火车站。
然后我就一一个 人站在广州的天空下,想着火车大概就要走了。
嗯,走了。
然后下了场雨。
另一场雨里,那个妇人大概在看着窗外的景色,想,广州下雨了没?
时光前头的很多场雨里,湘水畔的妇人从未迟过到。小学的那片阴云下她没有迟到,初中时的那块灰色里她没有迟到,高三的一场场秋雨中她也没有迟到。就像那个男孩高考前收到的那张大红色的纸, 那个写满歪扭的错别字的纸,妇人从未缺席他的每一次忧伤。
然后在广州的那场雨里,在她送走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时候,男孩却缺了席。
明明多年前答应了缺席她余生的男人,我会对她好的呀。怎么就起晚了呢?怎么就要跑广州来读大学了呢?
吃着广州过于清淡的食物,突然有些怀念家里的辣椒了。然后我想,在每一个无论有雨或没有的日子里, 她在强忍着辣味激起的咳嗽,炒着一个个普通的辣椒。也是在一个个吃着辣椒的日子里,她的脸越来越沧桑。辣椒是越老越辣的,人是越老越柔弱的。
曾经她那双灵巧的手,那双一个上午就能绣出一-朵华美的牡丹的手,在日复一日的农活里越来越笨拙。她本就很是敏感的皮肤, 在一次一次强忍着走过田野草从后,在生过一-次又一次红斑而复好了之后,也越发有了岁月的痕迹。
我所不知道的, 岁月又会在她的心里留下什么痕迹呢?我和姐姐出生后的那些日子,在她的脑中留下了哪些印记?在那个男人长眠后的那些日子里, 时光又是怎么样深沉的块垒呢?
来之前, 我已经从她那学会了丁点儿做饭的功夫。不知道半年过后,我是否还能记得。
来广州的第九天, 我吃着这里的食物,想着,寒假的时候,我可以做顿饭给她吃。
就炒豆角和辣椒吧。
2018.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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