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对一件事太过习以为常时,渐渐就会忽略它的存在。
自从进入高中后,我依旧保持着独来独往的作风。
虽然每次放学的路上都会碰见同班同学,被迫与对方共同行走一段长路,还要为了避免让对方感到尴尬而故意聊起双方都感兴趣的话题。
对我而言,这种故意讨好他人的事情费时又费力,着实消耗我的心情。而我却又不能说出拒绝。
她哈哈笑着,我也哈哈笑着,她聊起了她感兴趣的领域,我就算听不懂也要绞尽脑汁将话题延续。
这种生活日复一日,让我心生厌倦。
甚至上体育课时,有位个子较矮的女生见我总是独自一人,没有伙伴时,她总是会偷偷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吵着要我陪着她一起看。
我那时还不反感来自他人的亲密动作,我就这样一只手被她抱着,肩膀被她倚靠着,保持这样的动作藏在花坛背后偷偷在手机上看言情电视剧。
可能对于这个社会,一个人独来独往实在太显眼。而总有些同类型而又愿意随众的人使用捕猎的犀利眼神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同样落单的人。
显然,她胜了。我就是她的战利品,或者说,她的布偶。
这种情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为了避免让我再陷入这样两难的谷地,我想我该去交一些朋友。
不是那种随便的朋友——而是真心待我,而非将我视为工具或者无聊时用以一时慰籍的朋友。
我不希望自己成为谁的情绪出口,向我一股脑地发泄抱怨,零碎,和焦躁。我更从不相信自己会成为谁的精神倚靠。
毕竟,本身就悲观消极的人怎么可能承载得住来自他人的期盼与寄托呢?这只会让我的身躯更加沉重,加速我的坠落。
生活周而复始,然而我始终没能找到我理想中的朋友。
班级上所有的人都能看见我,却又都看不见我。我似乎是隐形的少女,只在例如他人需要的特地场合里出现。其余时刻,便是自说自话的幽灵。
班主任赋予了我两个职位都没能让我成为不可忽视的明星——劳动委员与英语课代表。这让我常常感到诚惶诚恐。我不理解班主任设我两个职位的用意。班级上,只有我身兼两职,看起来尤为的特殊,而猜测不到班主任用意的我,只好每日战战兢兢地度过校园日常。
我害怕因为自己的特殊,从而一不小心得罪到别人。而后,曾经班上一时流言四起,说我和班主任之间存在某种关系。为了证明自身清白,也为了搞好和同班同学之间的关系,尽可能地不惹怒他们,更为了及时让班主任发现我根本就不胜任这些职位,我故意做起了不称职的班干部。
我身为劳动委员,却不随时检查卫生,放任他们的偷懒。身为英语课代表,我尽可能地让自己轻松。之后,流言随时间慢慢消隐,恐怕是发现我这人太不思上进。
而终于有老师发现了我的不称职——物理老师在某日上课时,发现黑板积灰严重,生气地朝我们大喊:“劳动委员是哪一个?”一时间,班级噤声,在一阵可怕的沉默中,我忐忑不安地举起了手。
物理老师见我是位女生,便不好在全班同学面前批评,只好就罢。而他和班主任关系接近,我期待着物理老师向班主任告密,最后我被卸职的那一天。
然而,我实在是等不到那一天,我就主动走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提出我想要卸职的请求。
可班主任的第一句话就将我打入了阿鼻地狱。
“怎么了?班上有同学说你做得不好?”
“不不不,没有这种事,我……”
“那就当下去呗,还是你嫌麻烦?”
“不……我并不是嫌麻烦,我......”
我已记不得最后我是怎么答复的。结局是到毕业之前,我都一直承担着劳动委员与英语课代表两个职位,从未擅自离职。
只是,自那一天后,班主任开始设置其他同学来分担我的一部分工作。
我并不感谢他,因为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反而让我感到无比羞愧和可耻。
大概在那些人眼里看来,我不仅当得不称职,竟还让其他人分担属于我一部分职责,实在是任性又乖戾。
我不满意这样的校园生活,更不满意自己的现状,我失魂落魄地走在离校的路上,这时,天空又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没带伞,便伸出手,想要接住这落下了还依旧盘旋的雨。
凉凉的,寒意渗入骨髓。
待我回过神来,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面前站着一位和我同样淋雨的男生。
他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微微熟悉,他正站在我面前定定地瞧着我,眼神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你……是谁?”
“我?”
他向我跨出一步,拉近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我是你朝思暮想的小花呀。”
他向我露出了微笑。
“小花?”
“只剩下一朵小花孤独地摇曳。这是你曾经写下的为我而创作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你在说什么?什么为你创作的故事?我们明明没见过——”
“忘记了吗?你会想起来的,就由我来讲给你听吧。”
“啊?等下,我还要回——”
“那就一起回家,我们边走边讲。”
我还来不及拒绝,手就已经被他牵起。
这样的感觉很奇妙,明明他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可他的言行举止却又让我感到陌生,遥远。
他牵起我的手,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在小雨的路上。
他开始向我讲述那个漫长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宇宙,浪漫又浩瀚的星海之间——
0317号小行星在被人类舰队发现之前是一颗表面种满了白色鸢尾花的类地星球。
它以孤独作为它的伴星,茕茕孑立,踽踽独行,独自飘荡在宇宙间。
它从不是自恃清高的小行星,它欢迎所有的外星访客。但造访它的,只有偶尔路过却从不看它一眼的陨石,还有人类舰队排泄在外的垃圾。
而这颗小行星生病了,虽然它并不知道自己生病了——0317号小行星的大气层正逐渐变得稀薄,原本富有的水与氧气正一点一点地如细沙般流逝。可它如常运转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看不见自身痼疾而以为它自己和别的小行星没有什么区别。
一直以来,0317号小行星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一天,人类舰队在它身边停泊,他们第一次登上了0317号小行星,将象征征服的小旗子插进它的土壤。
之后,又有一大批人类登上了0317号小行星,其中有生物学家,气候学家,和无数冒险者。
0317号小行星对于他们的造访感到无比高兴。它知道人类登上它的皮肤是为了展开一番调查,因此它便乖乖服从人类的话。它让火山停息,让风速变缓,让天空不再风云变幻。它消去迷雾,为它的人类朋友展露它引以为傲的宝藏——那是千朵盛开的白色鸢尾花。纯洁又美丽的芳姿很难不打动在场观赏的所有人类。
然而,即使这样,0317号小行星并不是一颗合格的星球。它无法为人类提供适宜的居住环境。人类舰队已在星海间穿梭了数万光年,在星海间找到了许多颗适宜居住的行星,可几乎从来没有遇见过像0317号小行星这样条件极其恶劣的星球。而且0317号小行星周围太荒凉了,连伴星都没有。就这样,一无是处的它遭到了人类的嫌弃与指责。
虽然0317号小行星认为它自己已为人类提供了足够适宜的居住环境。
生物学家无法理解它,他们趾高气昂地抬起头,伸出指头断言白色鸢尾花的盛开只是个奇迹,迟早会凋零殆尽。
气候学家无法理解它,他们在它皮肤上开展各种实验调查,可最后得出的数字都无法让他们满意,他们只好对它骂骂咧咧个不停。
就连无数冒险者也欺负它,他们毫不留情地挖走它的宝藏,将它最珍视,最宝贵的白色鸢尾花用脚踩烂,用手掐断,甚至喷洒黑色的染料,使白色鸢尾花彻底变成了恐怖,邪恶,罪恶的黑色鸢尾花。
最后,一无所获的人类舰队失望地离去。
又数万光年过去了,0317号小行星已差不多忘却了那段回忆。
经历不断的地质变迁和大气运动,它早已今非昔比。白花鸢尾不再,痼疾不再,孤独不再,只剩下一朵小花孤独地摇曳,坚强地生存在悬崖边。它已用它的引力捕获了一颗路过的流星,从此成为它的伴星。
它再也不是孤独的小行星,形单只影地在宇宙间流浪。它现在拥有了一位朋友。
今天是0317号小行星被正式命名的第十万个光年——周年纪念日快乐!0317号小行星!
“你到底是谁?”
雨越下越大,我只好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躲雨。
而他仍旧站在雨中,雨落在他的头发上,一滴又一滴顺着他的发丝滴落,他的校服已被雨打湿透,而他看上去丝毫不介意,也丝毫不会因寒冷而颤抖。
“就把我当做一道幻影好了。”
他轻松说着,似乎是看出了我担忧的眼神。他闭上眼,又自嘲似地笑了笑。
他挥一挥手,落下的雨点就立即停在空中,就好像在举办一场盛大的音乐会,而他是整场演出的指挥家,只要他挥一挥指挥棒敲停,再盛大的音乐都会听从他的命令戛然而止。
“我又不只一道幻影,我是你的所有幻想。我填补你内心的空,我缝合你灵魂的缝。我是你种下的花朵,属于你的黑花鸢尾——仅千分之一的希望。”他如此说。
“那你又是谁呢?谢语微同学,你只是谢语微吗?”他又问。
我有些害怕地退后一步,他的所做已经远超过我对人类的认知。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熟悉?而为什么我又会如此害怕,分明他没有做出任何威胁到我的动作……
“我……当然是谢语微啊。”
就算我如此害怕,可我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个人,实在是奇怪又不合常理。
“是吗?你只是谢语微吗?你难道——”
他低下视线,目光游离至脚下别处。
“不是我的小布偶吗?”
回忆瞬间如潮水般侵袭上来。雨重新落下,而他已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黄梁大梦。
黄梁大梦?
我又能怎样证明自身是不是真的处在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之中呢?
只有刚才瞬间涌上的回忆和那个童话故事就此落在了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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