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016年6月18日 我是个空人
大概说的是有一个人的儿子喜欢吞烟,然后她很犹豫要不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第十七章:2016年6月19日 二十四块饼干
翟亚杰是那个把自己的老父亲楼上楼下拖着打的壮汉。他被人连哄带骗带到了男二病区护士站。刘美美在一旁正和颜悦色地和翟亚杰的父亲交流,告诉他下次看病人时哪些东西不能带。翟亚杰猛地一下挣开警察的手,一头向刘美美撞过来。刘美美被撞倒在地,头磕在护理车的铁杠上,右边额头当即鲜血直流。而刘美美今天哭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是因为一块饼干。是因为张清正问她要了所有的饼干,但是他说他少了一块饼干,说是不是刘美美给他拿走了。其实是自己捏碎了在手里。
第十八章:2016年6月28日 妈妈玛丽·居里说今天可以吃苹果
孙中恩的故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然后自称自己是化学家,想要合成仙丹什么的,每天都让自己很忙碌。也不下去活动什么的,就认为自己在决胜期,所以每天都拿着本子在计算,他总共有48本。他说他的母亲叫玛丽居里。
第十九章:2016年6月25日 中恩同志,你好
说的是他以前的经历。他本来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但是因为沉迷化学,导致其他功课成绩下降。由于他过于在乎竞赛导致有点偏执,之后便开始有些精神混乱。
第二十章:2016年6月30日 “莲花章”推石头
我的带教老师章主任。我有时跟着他去男二病区,有时去女一病区。我叫他“莲花章”,因为观音菩萨的莲花净灯,点化众生,更因为他口吐莲花,言语滔滔。他对世人的热爱还在。他愿意供奉所有的理性,平和地活在他身处的那个变异世界里。
第二十一章:2016年7月3日 “浪六”们
收集寻人启事,是“莲花章”的一大业余生活。这得先说川城救助中心。救助中心的救助对象有一部分是如同仇菊英这类患有精神类疾病的走失者,被好心人打电话送到救助中心。每周三,“莲花章”会去川城救助中心作义治,重点给患精神疾病者治疗。部分严重的,会与救助中心协调,送到精神康复中心。男二病区的“浪六”“浪七”就是这个途径送进来的。“莲花章”揣着寻人启事,一边治人,一边找人。如果这位仇菊英老人被救助站收留了,“莲花章”就能找到她。如果老人说不出自己的名字,那么,她在女病区会以“浪六”之类命名。
第二十二、三章:2016年7月8日 我疼,我翻了、2016年7月9日 晚安
我疼,我翻了。翻是四川方言,意指犯了病。那个在成都市第四人民医院工作的小安,近三十年,早早晚晚和一群精神病患者搅拌在一起,她写下《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在某一章里她写下,有疯子对过路的人大声喊:翻病了!翻病了!注意注意啦,护士也翻病了!
真是翻了。世界乾坤全翻了。
2016年7月8日 我疼,我翻了 2016年7月9日 晚安 2016年7月9日 晚安第二十四章:2016年9月11日 声暂歇
如果精神科大夫都精神病了,谁给精神疾病患者看病呢?
第二十五章:2016年9月11日 喜相逢
干净的魂魄必须面向静寂,匹配各自向上生长的经幡。
我这异物,不曾被经幡和转经筒经过。一身的残缺,满心的空洞。失去神的慈悲与加持,我不过是堆废墟。累积着陈年累月的妄想和枷锁。
神啊,你说,人世才是最好的修炼场。我不禁泪湿双襟。
2016年9月11日 喜相逢第二十六章:2016年9月13日 望南方
刘利军砍死侄子后,他的老婆王玉兰离开原来的厂,到福建一个玩具厂打工。她在原来的厂子呆不下去,在老家也呆不下去。但刘利军认定王玉兰就在四五十里路远的卷烟厂。卷烟厂位于我们所在阳台的南方。刘利军望着南方又想又恨。
江立山,二十岁,患癫痫所致的精神障碍,入院三年。他的父亲每年按医院规定来缴纳所用费用,只是不肯接他回去。
第二十七章:2016年9月15日 某夜班
起义逃脱、藏药、砸东西……
2016年9月15日 某夜班第二十八章:2016年9月15日 男二病区的墙
进步栏和病人心声……
第二十九章:2016年9月16日 死人宴
307室里住着“死人”蒋炳安。蒋炳安坚信不疑去世十三年的奶奶拿走他的命,他已经死了,躺在家里不吃不喝不动。他也确实因粒米不进,奄奄待死,被送进康复中心。白脸白袍子白手套白鞋子的小武小刘坐到蒋炳安床前,喝汤嚼肉,抹嘴巴,香喷喷的,滋滋作响。“死人”蒋炳安惊讶地看着吃东西的两个“死人”,两个“死人”也惊讶看着他卧床不起。“死人”小刘说,你不吃东西了吗?我们死人也是要吃东西的,至少要吃得和活人一样多。“死人”小武喝了口汤,说,我们死人当然要吃东西,死人和活人一样,都是人,都要吃东西。可是,为什么从米歇尔·福柯时代到现在,一两百年了,还是有这些相同的“死人”?他们会一直死下去,永不停歇?他们一直死下去,就好像一直活着,他们在“死”里面活着?小武发问,没有人给他回答。他将目光投向“莲花章”,“莲花章”也望着他。末了,两双眼睛同时投向办公桌。桌面上,《疯癫与文明》一脸疲惫满是沧桑。
第三十章:2016年9月20日 笑着好玩,为什么不笑呢
王光祥在笑。王光祥一直都在笑。王光祥,十九岁,一米八二,面容清秀。王光祥是我们男二病区一个整天自笑的男孩子。仰头,低头,吃饭,走路,都在笑。有时微笑,只有眉梢眼角的上扬;有时小声笑,呵呵呵的;有时大声笑,哈哈哈的。笑得尽情尽性,像开不败的花。李鹏程和张清正叫他王花花。现在,多了一个笑的人,就是坐在王光祥对面的人,中秋之夜找到我们的耿明达,编号七十的耿明达。他在病与非病之间。非病还往前走一点,就病了。实质上,耿明达已经病了,不是李鹏程的“精神分裂症”,也不是张清正的“双相情感障碍症”,是非器质性失眠症。失眠击倒了人高马大的耿明达,他的身体是空的,头浮在半空,腿在水面上打飘。这个时候,耿明达就会进到我们男二病区,在为他单独开设的311房间里,他睡得深沉绵长。每到中秋前后,男二病区就会增加耿明达这个病人。
还得从两三年前说起,事情发生在耿明达的妻子陶萍身上。2013年8月,陶萍的母亲患乳腺癌去世,不久,陶萍的表妹也查出乳腺癌。陶萍的精神一下子垮掉了,整天少语少动,情绪低落,做事力不从心,紧张焦虑,夜晚不能入睡,认为自己也患上癌症。耿明达陪陶萍先到综合医院做相关检查,排除了患乳腺癌这种情况,接着到康复中心门诊就诊,当时接诊的是“莲花章”。“莲花章”诊断为应激相关障碍,服用利培酮治疗后,症状明显缓解,出院后也能坚持服药巩固,精神异常症状基本消失,并能正常生活和工作。2014年9月,随着妹妹病情反复,癌细胞转移,陶萍再度出现精神异常,惶惶不可终日,要么开大电视机声音,要么有亲人朋友陪着,就是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她相信,只要她一个人,癌细胞就会降临到她身上,灾难就会发生。特别是晚上,只要耿明达在外应酬晚一点回家,陶萍就会出现呼吸不畅,喉咙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感觉整个人快死了。2014年10月3日晚上八点多钟,在公司加班的耿明达被紧急呼回。陶萍缩在衣柜里大汗淋漓浑身发抖。夜里十一点多钟,耿明达小心地把陶萍拽紧他胳膊的手掰开,起身到客厅联系公司财务部和业务部,将近期工作安排下去。他决定明天早上带陶萍去见“莲花章”。打完电话,耿明达回到卧室,陶萍不在床上。他赶紧往另外两个房里找,没人。耿明达心一紧,下意识爬上卧室飘窗,往下望。一个模糊的人形趴在地上。极度的焦虑惊恐中,陶萍选择了从十二层楼上一跃而下。
第三十一章:2016年9月28日 黄金时分
一次现场随记,杂,不易总结。
第三十二章:2016年10月1日 我还是想你,妈妈
“我是毛国庆毛主任。”他低声说道。发病前,毛国庆的社会身份正是川城某医院神经内科主任。1992年,毕业于上海某医科大学的毛国庆入职川城某医院。自上岗之日起,毛国庆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荣誉。病人们等他的专家号可以等一个月,只为了等毛主任给出一个结论。如果毛主任摇头,面露难色,他们就知道是遇到了大问题。毛主任摇头摇得少,他不会轻易让病人家属失望。他不会轻易摇头。毛国庆说,医生摇头,等于是扼杀患者的最后一条通道。2000年10月4日,毛国庆下班后带回几十本病历,告诉妻子,他这几天在家休息,整理材料。毛国庆将病历认真抄写在信纸上。妻子以为是工作需要,也没放在心上。毛国庆一连抄写了三天,这才引起妻子的警觉。两个月前,医院竞选主管业务的副院长,毛国庆以一分之差落选,而当选者的业务能力水平并不在他之上。毛国庆开始出现心慌气短胸闷等症状,晚上辗转反侧。这几天,他连续三个晚上整夜不睡,拿着信纸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毛国庆一脸紧张地对妻子说,院长在整我,他要陷害我,诬告我利用看病之际给病人处方里下毒药。你看,这是我治疗病人的所有病历,我要交到卫生部去,为我讨回公道。而此时,妻子接到了医院电话,毛主任三天没上班,只是到病案室借走三十本病历。毛国庆成立了反潜伏小组。组长是毛国庆,组员也是毛国庆。毛国庆说谁都不能相信,只能靠自己智取威虎山。病区每次进来一个新病人,毛国庆都要前去审讯是不是张克柄的人,张克柄为什么要听院长的指使。因此,整个男二病区都知道毛国庆的敌人名叫张克柄,张克柄的顶头上司是川城某医院的院长,他们要置毛国庆于死地。2001年1月,幻听幻觉消失的毛国庆出院,单位仍旧接纳了他,但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不再担任神经内科主任,而是调至药房部发放药品。出院后,毛国庆坚决不服药,服用抗精神病的药让毛国庆羞耻:我是神经内科主任,怎么会是病人?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半年后,毛国庆将患者处方上的一盒药发放成十盒,并且用黑色袋子扎得严严实实,郑重交到患者手上,同志,请相信我,这药是救命的。在每个来取药患者身边,毛国庆神情庄严宣告这药是救命的。以后的五年间,毛国庆进出医院九次。基本上每年两次。住院服药控制症状,症状减轻后坚决要求出院。出院后,不服药或是受到外在刺激再犯病。精神病院的门像个旋转门,永无止境。关了,开了,开了,关了。毛国庆处在不断的开开关关中。2005年4月19号,油菜花开得正盛,毛国庆第十次进驻“南门”。从此,他再也没有跨出医院的大门。这期间,2006年7月,毛国庆的父亲去世。尽管他的症状已消失,但谁也不能保证他受了刺激不发作,没有谁敢接他出去送葬。2007年8月,毛国庆的母亲去世,他也没能出现在葬礼上。谁能保证他不再发作呢?2010年,同样是5月1日,毛国庆的妻子和他解除婚姻关系。
文/mumu
图/蜗牛读书APP
排/mu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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