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对于韩寒来说,是一个综合性、总结性的作品。在写作技巧方面,《1988》跟与它创作时间较近的《光荣日》《他的国》保持了一定距离,在一定程度上回归了《像少年啦飞驰》《一座城池》《长安乱》的模式。《1988》更多地借鉴了意识流小说的艺术手法,有机地眼前的生活场景描写、对往事的回忆、社会丑恶现象的展现、个人情感经历的倾诉,等等,有机地糅合在一起,同时有着同样发达的象征隐喻体系,委婉曲折地传递出丰富的深层次多重话语。
另一方面,这种回归也不是跟最近的风格完全划清界限。实际上,这部作品,至少到现在为止看来,是韩寒以前创作实践经验的一个新的综合:流浪汉小说和意识流小说的叙事结构,反讽、隐喻、讽刺性模仿、嬉笑怒骂的语言等等韩寒过去用过的各种技巧,在小说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呈现。就思想内容方面来说,《1988》同样也具有阶段综合、总结的特点。
有一则对小姐卖淫表示同情的微博曾经在腾讯微薄上被大量转发,在传统上不无泛道德主义色彩的中国人为什么这样同情小姐?其原因耐人寻味。该微博如下:
为了生存而堕落!警察问:为何“卖”?女说:靠男男无赖,靠厂厂要卖,只能靠自留地,时间短见效快,不贪污不腐败,虽卖身体灵魂在,萝卜拔了坑还在,不能说这是卖。警察说:可知罪?女说:不靠政府不靠党,一张破床就上岗,无噪音无污染,利用夹缝求发展,不生女不生男,不给国家添麻烦,何罪?
这则微博除了诙谐幽默之外,激动起很多人敏感神经的原因之一估计可能是:在一个缺乏公权、权力肆虐的社会中,人民大众无法完全依靠个人奋斗取得成功,而不得不经常跟权力妥协,以出卖自己。在这个意义上,所有的被压迫者都隐喻地成为被玩的妓女,而所有的强权都隐喻地成为弄人的嫖客。
这则微博为我们理解《1988》这部小说的多重象征性话语和人物设置的意义,提供了很好的思索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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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同车话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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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在出版方的宣传概念中,被称为和凯鲁亚克的《在路上》一样的公路小说。所谓“公路小说”就是以主人公在公路上旅行历程中的所见所闻为载体,反映社会人生的小说类型。这个名词其实是一个很有争议的东西,限于篇幅,在这里且不多说。韩寒写公路小说倒也并不奇怪,他的大多数作品都是流浪汉小说结构的,而所谓的公路小说其实是流浪汉小说的一种特殊类型。
小说开头,主人公“我”,一个名叫陆子野的男青年,开着一台1988年出厂的汽车,拐上了318国道(注意:《他的国》左小龙去不了的国道正是318国道),去某地的监狱接那个从前曾帮“我”组装“1988”的朋友。
路上,“我”在一个旅店过夜,因不好意思嫖宿了妓女娜娜,其间被警察抓捕。因发现娜娜怀有身孕,不忍抛弃她,被警察释放后,就带着她顺路寻找孩子的爸爸。这结伴而行的两个伤心人,在三天三夜的相伴行程里,不断地交谈、回忆,追述彼此的人生和情感经历。
我主要回忆了和初恋女友刘茵茵、女演员孟孟的情感纠葛,以及童年时总是帮助我的丁丁哥哥、童年时经常欺负我的10号男孩的交往。
小时候有一次,“我”调皮爬旗杆,被困在顶上不敢往下爬下,在营救“我”的同学中注意到当时穿着一条蓝裙子的刘茵茵。从此迷恋上女同学刘茵茵,为寻找刘茵茵去做眼保健操检查员,因她获得了一个叫做“反革命”的外号,但始终无法被刘茵茵接受。她喜欢哥哥式的男朋友,而不喜欢弟弟式的“我”。两人相约十年后再见面,后来未到十年之期,刘茵茵在跟10号男孩约会的路上死于交通事故。
孟孟是艺校的女演员,为借助“我”的力量出名与“我”相恋,利用“我”报道自己参演的野鸡剧组,剧组的制片人不久以后拿着孟孟被自己潜规则的视频,请“我”帮忙报道炒作,“我”伤感地离开孟孟,去了另外一个城市。
丁丁哥哥是“我”的邻居,一个大学生,为人潇洒气派、富于理想,对“我”很好,借给“我”书看、帮“我”和小伙伴要回被临时工哥哥骗去的弹子、给“我”讲各种见闻。在1988年或者后一年的春天,他去北方“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因小说未说明的原因身死异地。丁丁哥哥光明正大一面的背后,是他还曾经带“我”去偷过摩托车,以致无辜的肖华哥哥蒙冤坐牢。
10号男孩是我小时候最敬仰的最猛的小伙伴,踢球时喜欢踢10号,因此有了10号男孩的绰号。当临时工哥哥欺负小孩子时,10号毅然决然地吞掉了临时工哥哥的大弹子。后来,他却学临时工哥哥用拉出来的大弹子欺负大家,被“我”吃掉大弹子;玩圣斗士游戏时,经常欺负小伙伴们,如让“我”担任挨打的黄金圣斗士、跟“我”抢夺圣斗士的角色,等等。当“我”们都成年后,10号成了当地的黑社会老大,看上了“我”的初恋女友刘茵茵,摆鸿门宴吓唬“我”,说要带刘茵茵去海滩霸王硬上弓。结果两人不慎因交通事故双双毙命。
小姐娜娜也用讲述的形式,回忆了她在皮肉生涯中曾经爱上的两个男人。第一个男人是她在宜春打工时的老板娘丈夫孙老板。孙老板几乎每一件事情都能“罩得住”,一曲窦唯的摇滚歌曲更是打动了娜娜的芳心。孙老板经常来找她“试钟”,娜娜每一回管他要十块钱,将自己的情感深深地隐藏着,谨慎地维持着自己的自尊。有一次孙老板忘记带钱,娜娜顿时痛哭起来。按照娜娜的说法,孙老板后来因赌博被抓,恰好关在“我”要去的那所监狱,出狱后就在附近谋生。娜娜计划带着身孕去投奔孙老板,“我”因带着顺路的娜娜同行。但最后娜娜拨打孙老板的电话却无法接通。
另一个男人是一个自称王菲前音乐制作人的家伙,他在找小姐深入人民群众、体验生活的过程中,发现了娜娜,盛赞其音乐天分,答应要设法推荐、包装她,让她成为一个歌手。娜娜信以为真,破例也只收了这个男人十块钱,从此等这个男人来找自己等了很长时间。后来,娜娜自己看纪录片时发现这个男人并不是王菲的前音乐制作人。
在小说的结尾部分,当“我”抵达目的地,去接朋友时,后者已被执行死刑,只能以骨灰的形式与“我”重逢。找不到孙老板的娜娜,被“我”劝去医院体检,无意间发现已经染上艾滋病。娜娜遂不告而别。
娜娜后来托小姐妹将她的女儿托付给“我”。“我”却因孩子的到来,重新燃起对爱情、对继续过丁丁哥哥、10号他们所渴望的那种生活的斗志和信心,开车踏上寻找娜娜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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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野怎么会爱上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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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这部小说的标题是挺耐人寻味的。有人说这个标题可能是想跟奥威尔的《1984》、村上春树的《1Q84》拉关系,但韩寒为了撇清这一点,在小说开头就通过陆子野之口,告诉我们,“1988”其实是一辆汽车的出厂年份。[1]——但这个我们当然不能全信,作家有时候是很淘气的,就喜欢跟我们读者捉迷藏。
这里先说这个副标题,小说的副标题是“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其中的“世界”到底是指的什么,人们众说纷纭,为这个“世界”幻想了各种解释。在此不一一列举。“世界”是一个非人的存在,跟桌椅板凳似的,是死东西。我们可以跟老张谈谈、跟老李谈谈、跟王二麻子谈谈,甚至可以跟小猫、小狗谈谈,但是没法跟座椅板凳谈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所以这个“世界”很明显是一个代指。但它到底代指了什么呢?
综述起来,在《1988》中“世界”一词实际上有三种不同的用法。
第一种是这个词的实际意义,指一般的人类世界。如在《强烈要求世界和朝鲜一样》中,因世界多国对于中国的圣火迎接队伍不甚礼遇,唯独朝鲜给与了热烈的欢迎,作者清醒地指出朝鲜和其他国家对于中国圣火迎接队伍态度不同的原因,用反讽的口吻呼吁世界像朝鲜一样,实际上是在批评“爱国贼”式的庸众。这里的“世界”具体是指除了朝鲜以外曾经出现过对中国圣火迎接队伍缺乏礼遇的世界各国。[2]
第二种是丁丁哥哥口中的跟这个世界谈谈的“世界”。在这种用法里,评论者众说纷纭,实际上无权威的说法,有的甚至将其与1989年的学潮事件联系起来,总之,仁智互见,这种暧昧对于小说来说也并非坏事,构成一种对文本进行多重解读的契机。在这里就不啰嗦了。一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二是说多了就如同美女光屁股,反而不如身穿比基尼耐看一般。
第三种是在小说中的主要的直接的用法,也是最容易被大家忽视的用法。实际上小说中“我”一路上,一直在跟同行的小姐娜娜交谈,“世界”的直接指向就是娜娜。“世界”的直接指向就是娜娜,这在小说中是显而易见的,在很多地方留有证据。在小说的末尾,“我”带着娜娜的女儿上路,书中同时写道:“我带着一个属于全世界的孩子上路了。”娜娜的女儿听过录音笔里娜娜唱歌的录音后,“喊了一声‘咦’”,小说随即借陆子野的口吻写道:“这第一声,她既不喊爸爸,也未喊妈妈,只是对着这个世界抛下了一个疑问。”[3]从这些地方,我们不难发现,“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中的“世界”等于娜娜。
人们往往因为娜娜的妓女身份,忽视其地位,实际上,娜娜在《1988》这部小说中的地位是超过刘茵茵和孟孟的。“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其实就是“我”想跟一个叫娜娜的姑娘谈谈。这一点在“自序”中也已经说得很明白:“更以此书献给你,我生命里的女孩们,无论你解不解我的风情,无论我解不解你的衣扣,在此刻,我是如此地想念你,不带们。”[4]
“我”陆子野为什么要跟娜娜谈谈呢?难道他是爱上了娜娜?
事实是,“我”是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我”觉得“当娜娜昨天晚上说出我只用给她十块钱的时候,‘我’其实心头颤动了一下,但我想,并不能接受她,她只是我旅途里的另外一个朋友”。
但小说末尾“我”对娜娜说了一段话:
我说,娜娜,我真当你是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倒是不重要,什么都是从朋友开始的,我谈恋爱和人接吻之前的一秒,不也是朋友么。反正你的事儿,我能帮你,一定会帮你。我先帮你做一个产前的检查,刚才开车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医院,看着还挺好的,你若是喜欢这里,还要在这里找孙老板,我就陪你一阵子,反正我的下一件正事,也得明年开始。到时候你也可以跟我—起去。[5]
从这段话看来,“我”已经准备让娜娜跟“我”住在一起,照顾她生下小孩,甚至跟她长期生活在一起。当“我”送娜娜去医院时,小说这样描写“我”眼中的娜娜:“她虽不漂亮,但此刻她真像走在舞台上的明星,也许是那天大自然打光打得好,楼转角墙壁上开的一扇窗正好将光芒折在她的身上。”[6]此时的娜娜在“我”的心中是美丽、可爱的,从性爱入手的“我”和娜娜此时开始有了某种感情。
另一方面,“我”曾经开玩笑问娜娜是否爱上自己,而娜娜也开玩笑让“我”娶她。这两个在感情上千疮百孔的年轻人,在表白感情时都充满了谨慎,生怕自己再次受伤,因为会痛。
小说中随即描写“我”在车里等着娜娜,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节尽管没有出现娜娜,但是却反映了“我”爱上娜娜后既焦虑又高兴的心理。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小时候爬在旗杆上,但是我看见校办厂里的人正在做着仿制的手枪,看见刘茵茵从远处走来,已经成年的10号牵着还是小学生的刘茵茵的手,周围的同学们纷纷把石块抛向我,我说,丁丁哥哥,快来救我。丁丁哥哥却在一边的滑滑梯上盘旋而下,他看起来岁数比我还要小。然后我就不知道被谁绑在了旗杆上,我顿时觉得很安全,至少我不会再掉下来。这时候,校办厂里的阿姨们全都冲出来,所有人都在拿我试枪.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打的千疮百孔,但还是在想,你们千万不要打中我的绳子,否则我就掉下来了。那天的阳光是我从未见过的明媚,那是四十度烈日的光芒,却是二十度晚秋的和风,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天气。[7]
刘茵茵被有手枪的10号带走,同学们用石头投我,象征刘茵茵被10号占有和“我”所遭受到的打击;丁丁哥哥一直是“我”的靠山,在梦中却比“我”还小,则意味着“我”因缺乏力量,对于夺回刘茵茵所象征的纯真爱情的绝望。
如果我们借助弗洛伊德的相关理论分析文本,不难发现,旗杆、手枪类突起状物体都代表的是男性生殖器,“我”被绑在旗杆上,象征的是“我”沉迷于“不伦”的性爱——具体的应该是指“我”跟娜娜的关系,而校办工厂的阿姨们用手枪射击“我”,则象征着“我”在其他人的合法性爱面前,所面临的焦虑感;而“我”面对射击担心的只是对方打中绑着“我”的绳子,而且觉得阳光从未有过的明媚,则象征了“我”因“不伦”之爱所感受到的快乐,以及想跟娜娜生活在一起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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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因醉酒鞭名马,不敢多情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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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娜娜在整段旅程所说的话,实际上是两个人在明确爱情关系的最后阶段,做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式的情感试探。
先看看“我”和娜娜到底讲了什么,“我”讲的实际上是个人的两次失败的情感经历。
“我”初恋的女孩子叫刘茵茵,“我”从小学一直暗恋人家到高中,才敢表白,但是两人后来很快因为读大学分别异地。“我”对刘茵茵“一点儿保留也没有,特别掏心掏肺”的,但刘茵茵对“我”却有所保留,她对“我”说:“你就像我的弟弟,可是我需要一个哥哥。”
刘茵茵算是比较纯情的一个人物形象,但她所以在十年前不能接受“我”,原因是“我”像她的弟弟,而她需要的是一个哥哥,哥哥的成熟显然应该包括人格和物质上的双重成熟。所以要十年后再跟“我”见面,期待的无非是一个在物质上和人格上都更加成熟的陆子野。
刘茵茵约定跟“我”十年后见面,以常人的观点看,这分明是在打太极,以体面不伤和气的方式分手,“我”显然也没愚蠢到拿这个约定当一回事儿。否则他就不会进一步提议说两个人在十年里不进行任何联系。
事实是,十年间“我”经历过跟孟孟的情感纠葛,刘茵茵也和黑社会老大10号在一起暧昧,跟10号接过吻、让10号摸过胸——这说明两个人的情感已经发展到一定阶段,最后意外地在出去飙车时,跟10号一起因交通事故丧命。按照10号的计划,他会在飙车的路途上强奸刘茵茵,然后使她甘心情愿成为自己的女人。如果他们没有因为“意外”——注意这是陆子野口中的“意外”,也是韩寒笔下的“意外”——丧生,生米煮成熟饭,绝对是有可能在一起的。刘茵茵要的就是一个“哥哥”,而陆子野则自己都说10号“就是一个粗制滥造没有文化的丁丁哥哥”。在另外一个时空类似的故事里,也许刘茵茵并没有死、10号也没有死,一起走进了婚礼的礼堂。当然,对于被“兄弟”和女友联合欺骗的人来说,骗子们不啻是已经死掉的人。
“我”跟孟孟的情感源于孟孟的主动,但是她一开始就告诉陆子野“她不能保证她不会变,因为这个世界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我”也认为“当时她刚刚入学,来到这个城市,我相信她会爱上任何一个有工作的男人。我知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我想她是误会了。”[8]不过他实际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至少可以交两人合住房子的房租。
孟孟去野鸡剧组拍戏,告诉“我”该剧组的内幕,欺负自己的情况,引诱“我”为她“报仇”,在报纸上报道该剧组,结果反而导致剧组火爆起来。后来制片人带着潜规则孟孟的视频去见“我”,要求“我”进一步报道自家的黑幕,以便炒作电视剧。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孟孟显然一直在骗“我”,跟制片人串通好了先让“我”报道剧组的糗事,然后又让“我”报道孟孟被潜规则,只不过后一次,她实在没办法自己出头而已。另一方面,在她和制片人这样的人看来,“我”知道孟孟被潜规则的消息后,肯定会火冒三丈不遗余力地攻击野鸡剧组,可是,“我”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思维逻辑根本不一样,因为对孟孟的感情,反而压下了报道,使他们自我炒作的图谋流产。多年后,“我”和孟孟偶遇,告诉她自己不告而别的原因,等着她“扑到我怀里痛哭流涕”时,孟孟却瞪大眼睛说:“你知道么,如果当时这段视频能发出去,也许我早就红了。”[9]
孟孟对“我”、其实恐怕也包括对制片人等男人的“爱情”或说献身原则,其实是这些人能不能帮助自己、为自己提供需要的东西。这种物质主义的情感、待人处事态度,在“我”陪她夜里走了很长的路,然后终于找到想要的卫生巾品牌时,对着卫生巾说“我爱死你了”,已经明显地暴露出来。
在另外一个时空里,也许孟孟傍上了一个著名制片人,红得发紫,成了著名的影视明星……实际上,小说中说孟孟做鸡、成了娜娜等性工作者的头牌、偶像,恐怕跟说10号、刘茵茵因交通事故死掉属于同种性质,都是隐喻性的咒骂——他们至少不应该受到歌颂。
除了跟娜娜讲述自己的情感经历,“我”还不时有所保留地讲起“我”的朋友们。“我”这次驾车出行的目的是到公路尽头的城市去接一个坐牢的朋友,最后证明这个朋友已经被执行死刑;“我”童年时的精神偶像丁丁哥哥除了给“我”各种庇护,同时也曾经带着“我”出去偷摩托车,在1988年或者下一年的春天北上,“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后来因小说未说明的原因死亡;“我”的另外一个比较崇拜的幼时玩伴10号,在小时候就经常欺负“我”和其他人,成为镇上的黑社会老大后,看上了“我”的女朋友刘茵茵,在“我”读大学还乡的第二年夏天,请“我”去吃小龙虾,拿出手枪来吓唬我,次日在实行强奸刘茵茵计划的过程中,因交通事故殒身。
此外,“我”还在旅程中回忆起自己跟丁丁哥哥和10号相处时的一些往事。在小说中“我”对于丁丁哥哥和10号的追忆,很大部分是通过自己在心里回忆的方式展开的,不曾对娜娜明言,但这些回忆跟对娜娜讲述的部分是构成统一逻辑的。现实中的“我”从小到大,从打弹子、玩圣斗士游戏到竞争女朋友,总是被10号、临时工哥哥这样强横的男生所欺负,而“我”的人生理想却是成为丁丁哥哥、这次旅行要接的朋友那样在人格和力量上都强大的人。“我”总想从丁丁哥哥身上学习如何闯荡社会,又想从10号身上学会不计后果的生命力,而这些牛逼的人纷纷倒下。借别人之口,说出了原因“是他们的性格所致”。“我总是喜欢看见那些热血的人们,我希望我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总是发现,当我在发呆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思考了,当我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已经行动了,当我行动的时候,他们已经翘了,然后我又不敢行动了。翘了的他们就成为我生命里至高的仰望。我天生佩服他们,希望他们身上的血能够温热我的身体。”[10]
“我”所讲述的这些情况,总结起来,逻辑无非如此:“我”曾经跟两个女孩子恋爱过,一个叫刘茵茵、一个叫孟孟。刘茵茵嫌“我”不大成熟,像她小弟,跟“我”分手,后来找了一个黑社会老大;孟孟一开始就利用“我”,后来“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她恰好找了一个能帮她出名的制片人,“我”们就分手了。
“我”这个人性格有些不大成熟,而且也没什么大的本事;而且“我”还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理想,想成为丁丁哥哥、10号和坐牢的朋友那样的人,过一种彪悍的人生,而“我”可能会因此遭遇不幸,不能很好地对你负责任。
“我”的优点是比较专一,你看“我”曾经愿意等待过一个女孩子十年,而且“我”这人也比较厚道,即使对曾经背叛过“我”的女孩子,“我”还是尽“我”所能的保护她,从没想过要报复她。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我”的这些缺点你可考虑好了。
接下来我们看娜娜说了什么,娜娜在旅程上主要所讲的也包括两段情感经历。
娜娜在宜春做小姐时,曾喜欢老板娘的丈夫孙老板,原因是孙老板“罩得住”、有本事,但这个人只知道每次来娜娜她们店里都来找娜娜“试钟”,坦然接受娜娜的十块钱人情价,始终看不透或者假装不懂娜娜对他的感情,有一次甚至一分钱都不给娜娜,以至于内心深处非常自尊的娜娜痛哭流涕。“罩得住”也总有一定范围的孙老板后来在外地被抓进监牢。娜娜跟着陆子野来到监狱所在地,按照以前的电话号码给孙老板打电话,但终究联系不上。
娜娜讲述的第二段情感经历,是一度爱上一个自称是王菲前音乐制作人的骗子,原因是骗子糊弄她说愿意推荐包装她做歌手。事后娜娜发现那个人是骗子,而且后来也再没来找过她。
值得注意的是,娜娜在讲述自己对孙老板的感情时,除了强调孙老板“罩得住”,还特别提到所以爱上孙老板,还因为孙老板能很棒地模仿窦唯的摇滚歌曲;在讲自己被自称王菲前制作人的骗子欺骗经历时,提及骗子说她能做歌手时,她曾经为之痛哭的场景。
娜娜的话语背后逻辑是这样的:其实我也见过有能力的男人,比如说孙老板,我也见过情商比较高,能说会道、会讨女孩子欢心的男人,比如说一个假装自己是王菲前音乐制作人的骗子。男人有能力、成熟,如果不爱我,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觉得你这样的男人,是值得我喜欢的。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也愿意跟你在一起。
你别看我是一个小姐,但是我喜欢的男人都是有品位的;我所以堕落成小姐,也不是心甘情愿,还不是环境所迫,我有我自己的理想,我自己的奋斗,我其实很有音乐天赋的,如果有机会的话,成为红歌手也没什么奇怪的。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流,两个人才有了彼此接受的心灵默契。
当然,实际上即使在“我”自己的叙述中,也充满了爱上一个身份特殊的人的犹疑,不过被刘茵茵和孟孟相继伤害过的陆子野,已经开始怀疑爱情的纯洁性,一个像娜娜这样对爱情不报很高期望,而且为人诚恳、真挚,长相在化妆后也很漂亮的姑娘,其实是最能给陆子野安全感的。所以他爱上娜娜并不奇怪。
小说接近结尾的部分,娜娜因检查出绝症不告而别,陆子野“在这座江城来来回回耗掉了十多箱汽油,去了几乎所有的旅馆和桑拿,问了每一个餐厅和网吧,……再未找到娜娜。”[11]——对普通的路人犯得着这么麻烦吗?显然,陆子野希望能够找到娜娜,照顾她,跟她在一起,不管她是不是有绝症在身。
小说的结尾,两年后,“我”收到娜娜小姐妹转送来的娜娜的女儿。然后,“我带着一个全世界的孩子上路了。”陆子野这一次上路是带着娜娜的女儿去找她的妈妈。因为以他的善良、痴情的性格,断然不会愿意看到一个没有母亲的小娜娜。小说最后第二段中独语,正是说给娜娜听的。
也许我会在那里结识一个姑娘,有一段美好的时光。那会是一个全新的地方。但我至少等待过,我知道你从不会来,但我从不怀疑你彼时的真心,就如同我的每一个谎言都是真心的。但这一次,我至少是勇敢的,我承认的朋友们也会赞许我的行为,因为他们都会是这样的人,你也许会为我流泪,但也许心中会说,你太蠢了。[12]
小说分析到这里,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了,《1988》跟鲁迅的《伤逝》一样,就作家及其爱人私人意义来说,其实是一封情书。在鲁迅的《伤逝》里,敏感多情、又甚至生之维艰的鲁迅,给许广平描绘了一段有情人在生活琐事、经济压力下,最终暌离的爱情悲剧,以此诘问确认许广平对自己的爱情。联想到韩寒也在2010年跟他的女友金丽华奉子成婚、修成正果,写出《1988》实在不足为奇。
诚然,正如我们不能说鲁迅和许广平就是涓生和子君一样,我们也不能说韩寒和金丽华就是陆子野和娜娜。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能从《1988》中,体会到韩寒这样一个因激烈批判社会处在风口浪尖上的青年作家,在处理个人情感问题时所可能面临的困境,以及他对爱情的真诚和执着态度。
不过,仅仅如此理解这部小说,实际上又是不够的。
学者王晓明在其著名的《鲁迅传》中评论鲁迅时,认为鲁迅主要以其小说抒情,以其杂文展示其理性。[13]这一说法大体上是成立的。韩寒在这一点上与鲁迅确实颇为类似。在他的杂文写作中,韩寒更多地展现出一个批判的战士对正义的坚持和勇敢矫健;而在他的小说里,在嘻嘻哈哈冷嘲热讽的间隙中,也弥散着战士在前行中因孤立无援、前途难以逆料所带来的无力感和挫折感。这样一种写作趋势在《1988》中表现得尤为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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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卑未敢忘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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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娜在直接上是陆子野的爱人,但她又是“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中的“世界”,是这个世界的象征,而这个世界可想而知,并不是全宇宙这个世界、也不是地球这个世界,在中国,只能是指中国这个世界。具体到中国能够倾听韩寒倾诉的人格化存在,那就只有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在左拉的《娜娜》中,十分巧合地,也有一个妓女叫娜娜,而那个妓女娜娜象征的是被侮辱和伤害的法兰西和法兰西人民。[14]娜娜其实是妈妈的谐音,也就是祖国母亲。全世界人喊妈妈时发音都是差不多的。韩寒曾在被删博文《YX的意义》中,以堪比《伊索寓言》的机智写道:“对于任何国家来说,国家就是一个女人,执政者就是占有她的男人,有幸福美满的,有相处和睦的,有家庭暴力的,有关系紧张的,有离婚再嫁的,有不能改嫁的,但无论如何,你爱一个女人总不能连她的男人也一起爱了去。”在韩寒的这句话里,“国家”是指中国的物质、文化存在,同时也是指中国人民。显然,《1988》中的“世界”所指代就是中国、中国民众,不仅娜娜是这个世界,刘茵茵、孟孟、丁丁哥哥、10号,以及“我”都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
娜娜这个妓女,象征了苦难深重、被侮辱和损害的中国普通百姓,而她身上所拥有的美好以至缺憾,无疑也是中国人身上优点和缺点的反映。
娜娜的命很苦,小小年纪出来卖,糊里糊涂地任人蹂躏;她想给未来的丈夫留点什么,但却只剩下可以让他免费上自己;她小小的从良理想不断被捏破,每一次刚存够两万块想改行,就会被抓到罚光财产;卖淫之余还会被城管强奸,想带个录音笔留证据却被怀疑勒索。
她对金钱有特殊的爱好,会趁“我”不防备,拐带着给她开房的钱偷偷溜走;有很强的投机心理,听到电视里的有奖竞猜,明知道是骗局,还是要打电话试试;缺乏超越的理想,当“我”提起跟刘茵茵的十年之约时,她轻蔑地骂了一声“傻逼”,而她自己的理想则是能在条件更好一点的洗浴中心卖淫。
但在堕落外表下的内心深处,她又有着一种弱者的品格、坚韧和顽强。当“我”要她挡光时,她就老老实实地站在窗户边上拿自己当窗帘;她会对自己喜欢的人固执地收取十块钱;她会在冒牌制作人玩弄她的理想时,因改变命运的希望而兴奋得哭泣;在意外怀孕后,她宁可自己委屈也要生下孩子,将改变祖辈命运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我愿为她不干这个而被干死。”
娜娜所承受的苦难令人动容,娜娜所表现出来的人性光辉令人肃然起敬,而她身上的所谓缺点,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异化社会中个人不能独善其身的悲剧性瑕疵,也许这些正是“我”对娜娜的身世充满了悲悯和同情,愿意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甚至爱上了她的关键原因。
如果娜娜是中国、中国人民的象征,刘茵茵、孟孟、丁丁哥哥、10号,以及“我”都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我”和娜娜互相倾诉失败的情感经历,就不仅再只具有个人意义——在权势横行、拜金主义流行、人们择偶观被异化的社会中,人们在外界压力下不能自由地择偶是具有普遍性和典型性的;确实,在缺乏安全感的刘茵茵身边、在不择手段出名赚钱的孟孟身边、在堕落风尘的娜娜身边,一直都隐约徘徊着某种邪恶的社会力量,这些女性的堕落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完全是个人选择而更是社会压迫的结果;“我”、丁丁哥哥和10号人生轨迹的溢出常轨,也与她们类似,都具有一种社会悲剧性。
如果娜娜是中国、中国人民的象征,刘茵茵、孟孟、丁丁哥哥、10号,以及“我”都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我”对娜娜的爱、对娜娜、刘茵茵、孟孟、丁丁哥哥、10号等人的悲悯同情,就不仅仅是一种私人化的情感,而是象征了“我”对于中国、中国人民的热爱、对中国、中国人民悲剧性命运的悲悯和同情。小说的难得之处甚至表现出了对那些为邪恶张目的普通人的悲悯:“无论是多么面目狰狞的人们,除了他们指着鼻子骂我以外,我其实始终都能记得他们不经意间的叹息,我不认为那是人类在压迫下容易满足的贱,而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本是同类的交流。但当我想去挖掘的时候,大地马上就把井盖给盖住了,说,朋友,你想都不要想。”[15]
如果娜娜是中国、中国人民的象征,刘茵茵、孟孟、丁丁哥哥、10号,以及“我”都是这个世界的组成部分,“我”讲述、回忆自己跟丁丁哥哥的交往、这次旅行去接的朋友的情况,就不仅仅是在表达自我人格提升的愿望,而是在表达一种决心追随先行者、与邪恶势力抗争到底的决心。小说中丁丁哥哥在大约1989年的那个春天出发去北方,曾经对“我”说要跟这个世界(“世界”一词的第二种用法)谈谈。丁丁哥哥也肯定有他的情感倾诉对象,有他挚爱着的人民,但是阳刚个性的丁丁哥哥从此再不曾回来。也许是因为他在跟世界谈话后,做了某些犯忌讳的事情遭受惩罚了吗?在小说中,“我”这样表述了自己的理想和坚持战斗下去的信念:“我也是被他们笼罩着的人,他们先行,我替他们收拾着因为跑太快从口袋里跌落的扑克牌,我始终跑在他们划破的气流里,不过我也不曾觉得风阻会减小一些,只是他们替我撞过了每一堵我可能要撞的高墙,摔落了每一道我可能要落进的沟壑,然后告诉我,这条路没有错,继续前行吧,但是你已经用掉了一次帮助的机会,再见了朋友。”[16]而“我”也对自己的理想充满某种宿命的使命感:“因为以前我一直以为我是不死鸟,我觉得我的生命的存在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上天让我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上天的安排,我不知道这个安排是什么,但一定有一个使命,所以,在这个目标实现之前,我是不能够死的。不死,是我唯一的信仰,但是我怕疼,所以我一直没有那些小伙伴们奔放,但是我坚信,我是不死的。”[17]
但“我”在这些倾诉过程中,也不时流露出因面对强大黑暗势力无所适从之际所产生的感伤。这一点恰如韩寒在一篇博文中所写:“我们只是站在这个舞台上被灯光照着的小人物。但是这个剧场归他们所有,他们可以随时让这个舞台落下帷幕,熄灭灯光,切断电闸,关门放狗,最后狗过天晴,一切都无迹可寻。”[18]小说中,“我”也曾感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从高墙里走出来更好,虽然外面也只是没有高墙的院子。”[19]“我”真的很想帮娜娜、帮其他人——帮中国人民,可是“我”也不时产生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在我的回忆里,空缺了少年的时光,我的儿童,我的青年,都在时代前行的片段里度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各种各样的标语和口号标记着我的成长,什么流行我追什么,谁漂亮我追随谁,可少年时候的我在做什么?……这个世界之大能让你完全把自己洗没了”。[20]“你去说什么戏子呢,你不是么,你也是一个戏子,只不过你表演的时候没有摄像机对着你而已。”“我”在回忆自己最初当记者时的经历时,也充满了伤感:“我的第一份工作是一个记者。我总觉得在所有的故事里,我只是一个旁观者,我总是想做一个参与者,但我总是去晚一步。我想,作为一个记者,总能第一个到达现场。但是成了从业者以后,我却想明白了,我其实还是一个旁观者,只是一个到得比较快的旁观者而已。但是我已经满足于记叙和记忆下来。这个感觉从丁丁哥哥要离开家乡的那一天就特别明显,因为我想和他一起去这个危险的花花世界里,但是被丁丁哥哥无情地拒绝了,他还对我说,你是个小孩子,你看着就行了。”[21]
韩寒在《自序》中一再声称《1988》与奥威尔的《1984》、村上的《1Q84》无关,而且在小说一开头就为我们交代了“1988”的来源。其实我们也宁愿相信,“1988”跟炒作无关,只是作家们在灵感上的“英雄所见略同”,但即便如此,在分析《1988》时,我们还是不能无视那两部书的存在,不能完全放弃那两部书所已经建立起的文化语境,探索《1988》的意境和含义。因为有时候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作者的话,他们可能无法直接的发言,有时候隐秘的含蓄正是作品的魅力所在,正如韩寒在跟梁文道对谈时所说:“离时代太近,你会觉得看不到东西。因为很简单,我们永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聪明,对手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蠢,所以有时候还是要离得远一些。我也是在追求这样的小说。”[22]
奥威尔悲观地预言了未来的极权世界,村上春树则探索了可能的前途和出路,韩寒似乎介于两者中间——他的叙述沉痛地批判了现实,在小说的结尾又以带着属于全世界的孩子上路,为未来留下一扇露出曙光的小门。恰如鲁迅在《药》的结尾为夏瑜的坟头上放一个花圈,这倒也符合我们中国人喜欢大团圆结局的传统。
祝福娜娜,祝福娜娜的孩子,祝福中国人民的未来。
[1] 韩寒:《自序》,《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页。
[2] 韩寒:《强烈要求世界和朝鲜一样》,《可爱的洪水猛兽》,万卷出版公司2009年版,第86—88页。
[3]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13、214页。
[4] 韩寒:《自序》,《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页。
[5] 韩寒:《1988:我想跟这个世界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08页。
[6]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09页。
[7]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10页。
[8]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39页。
[9]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59页。
[10]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35、36页。
[11]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12页。
[12]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14页。
[13] 王晓明:《潜流与漩涡——论二十世纪中国小说家的创作心理障碍》,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年版。
[14] 张英伦:《左拉中短篇小说选·前言》,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4页。
[15]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4页。
[16]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215页。
[17]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41页。
[18] 韩寒:《散文一篇》,韩寒新浪博客,2010年4月7日,https://blog.sina.com.cn/s/blog_4701280b0100ht1x.html。
[19]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4页。
[20]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03页。
[21] 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时间谈谈》,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0年版,第128页。
[22] 石头:《梁文道对谈韩寒: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印刻文学生活志》2010年第9期。
节选自夏国祥、郭小兔:《韩寒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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