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秦腔
“山水不同,便风俗区别,风俗区别,便戏剧存异,普天之下人不同貌,剧不同腔。京,豫,晋,越,黄梅,二黄,四川高调,几十种品类,要说历史最悠久,文武最正经者,是非最汹汹者,非秦腔莫属。正如长处和短处一样突出,便见其风格。对待秦腔,爱着爱得要死,恶着便恶得要命。”这是陕西作家贾平凹在他的一篇人生小品《秦腔》中对秦腔的诠释。也是我想说说不出来也说不到位的我认为表述很准确的一句话。秦腔之于秦人,一直是一个痴迷般的存在,是一份念想、一种情缘,是流淌在血液中的精神慰藉,烙印在骨子里的文化记忆。秦腔是根植在农村的土生土长的地域文化,不洋气却很接地气,就和陕西花样繁多却万变不离其宗的面食一样,能吃习惯了觉得面比啥都好吃,吃不惯的就怎么也吃不习惯,所以有的人爱秦腔爱的痴狂,不爱的穷其一生也不会理解好好的话为啥要吼着唱,好好的脸为啥要画的那么夸张。
秦腔是大众的娱乐,小时候我们村子和周围的村子都建有自己的戏台,逢年过节过事,或者农闲下来都有唱秦腔的习惯。好多地方都有自己的戏班子,也叫自乐班。班子里聚集了一大批热爱秦腔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不但喜欢听,更喜欢唱。自乐班是可以自由加入的,几乎天天晚上都会聚集在一起唱秦腔,不大的一间房子也行,露天围坐在一起也行,谁也不用扭扭捏捏。板子一打、二胡一拉、三弦一弹,就有人自告奋勇站起来唱,锣鼓,梆子响着,生旦净末丑就一个个出场表演。虽然没有披挂正式演出的服饰,也没有画色彩缤纷的妆容,但一板一式一字一腔那都绝不含糊很是认真。女的有时候碎步后移,水上漂一般;有时候步履蹒跚摇摇晃悠,做出一个拄拐难行的样子;男的有时候怒目圆睁、吹胡子瞪眼;有时候假装着手在胸前撩起颤巍巍的胡须;有时候假装摇那帽翎,一会单摇,一会儿双摇,一边上下飞闪,一边纹丝不动,动作不一样,表达的情绪也不一样。表演者猛然头一抬,一叫板,就会把围观人员的情绪和兴致都调动起来。
秦腔是秦人的心声,表达着人们对善的赞誉、对恶的鞭挞,不论是《赵氏孤儿》中程英的大忠大义,舍生取义,不屈不挠;还是“怨气腾腾三千丈”《鬼怨》中的李慧娘和裴郎;不论是《窦娥冤》中窦娥因被冤而临行前许下的血溅白练,大旱三年,六月飞雪的三桩誓愿;还是《白蛇传》中的“西湖山水还依旧,憔粹难对满眼秋”有情人难聚首的概叹。都诉说秦人的万千惆怅,记述秦人的欢乐哀怨,有了秦腔,生活便有了乐趣、有了盼头。在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在尘土飞扬的八百里秦川,吼一声悲壮苍凉的秦腔,高兴的时候,便唱快板,痛苦的时候了,便唱慢板。唱出关中人的一年四季,熨平心中的万千愁苦。
秦腔是喧闹和拥挤的文化。它的艺术享受,似乎一直与拥挤,喧闹联系在一起。就像老陕吃干面要放油泼辣子,要就大蒜喝面汤一样自然,无论风雪,冰雹,暴雨,都阻隔不了秦人对秦强的热爱。那些叼着旱烟袋的老戏迷,蹲在队部院墙下,吞云吐雾般地,慢慢品尝唱腔。戏台下,早已坐满了人,密密麻麻的草帽,既能遮太阳,也能挡风雨;戏台两边爬满了凑热闹的孩子,爬上跳下,一刻也不消停,刚被从台子这边赶下去,一会又从台子那边爬上来;戏台上锣鼓敲打,大幕缓缓拉开,台子上唱的酣畅淋漓,台子下边听的津津有味。我当小孩的时候,早早提个马扎在台子下边安安静静等待的是抽旱烟锅子的老人们、台子边蹦蹦跳跳的孩子们;我抱着自己的孩子去看戏的时候,台子下边还是密密麻麻的老人们、台子边也还是蹦蹦跳跳的孩子们;等到我自己都快变成老人的时候,台子下边还是密密麻麻一如既往的老人们、台子边还是蹦蹦跳跳一如既往的孩子们。
秦腔是一门神奇的艺术,因为它热闹,小孩子们喜欢的不得了;长大了,要么忙的顾不得听了,要么觉得秦腔老土嫌弃了;可等到了稍微有点年纪的时候,还是觉得秦腔是自己最想听的声音,是家乡的声音,于是,就又提个马扎早早去台子下边等待好戏开演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山水有一方风情,秦腔其实也是一个记忆、一个念想,无论秦人多大年岁,无论秦人走到哪里,深深烙在心底的都是那难以磨灭的对于故土文化的记忆,而这文化的记忆便是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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