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旧书店，一个怪老头

                                                  文/ 段段

一家旧书店，一个怪老头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书店小小的只有大概10平米左右。只够放三个大的立体书架。幸好老板比较巧思，把三面墙都做成镂空的。也塞满了满满的图书。

靠近门口有个小小的吧台。售卖简单的饮品和兼做收银使用。书店开在居民区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

当我走进时，有种时空错乱之感。似乎一秒钟穿越了世纪长河，回到了童年时代。书店中的墨香，狭隘空间里漂浮着的灰尘，甚至紧靠玻璃的一张破旧的小书桌都颇有年代感。

这是一个奇异的空间。昏昏沉沉低头看报的老板，暮沉沉空气中漂浮的静谧，甚至背景音乐都有一种属于旧时代的氛围。

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他。那个带着大杆帽，穿着整齐的制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却站的笔挺的老人。不，或许应该叫他老军人。

透过书架的缝隙，看到他，只觉得是副美好的画面。于是偷偷的拿手机拍下他看书的样子。

第二次见他，他坐在那唯一的一张书桌前。拐杖放在身边，埋头看书，桌子上一杯开水冒着袅袅的热气。

趁买单时向老板打听他的信息。老板从报纸上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把找零，往我手上一放，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闷闷的走出门，心中的好奇像长了草一样，只往上冒。是退役的老兵?是有故事的老头?还只是单纯爱穿军装的老人?各种无厘头的想法，从我脑中闪过。

再次迈进书店，是半个月后的一个雨天。那天刚好附近办事，遇上下雨天就闪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那个老军人，倚在书架旁，脱了帽子正在抹眼泪。

感到特别好奇，走过去递了张纸巾给他。老人开始一愣，随后不好意思的接过纸巾，擦了擦眼角。然后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对我说了句谢谢。

从那以后，就慢慢跟老人熟悉了起来。他有时叫我小丫头，有时叫我小姑娘。我开始尊称他为老先生，后来觉得别扭就改口叫他“怪老头”。他听了竟也不恼火，于是就这样叫了下去。

我们的相处模式，不外乎一人拿本书，占据书桌的两个角，或者靠着书架两头。老人家一般看的都是些古书，像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军事起源》之类的。我常常看些不入流的小说，或者一些鸡汤文，励志类的书籍。

有次老人翻着一本书里的插画，画上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他问我“这个女人美不美？”我看了眼，那不是宋美龄的照片嘛。笑着回答“当然美了，人家是国母呢。”

老人家一撇嘴，不满的说“老婆子在世的时候，可比她美多了。她最喜欢穿旗袍了，可惜我没能多给她买几件。”老人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伤感和懊悔。那是他第一次跟我谈起家人。

后来还有几次，他又絮絮叨叨的跟我说起过老婆子。我才知道原来老人还是个深情的人，老婆子已经去世快了三十多年了，可在他心中曾经生活的点点滴滴就像发生在昨天。在他心中，老婆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美，最温柔，最好的女人。

又是很长时间，因为忙于俗物，很长时间没有去书店。终于放了长假，就去书店溜达。走进门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书架上的书少了很多，整个店内流淌着一种凌乱慌张迟暮的感觉。书店老板看我来了，招呼着跟我说:“喜欢什么书就挑几本吧。这个店我已经转出去了。”我感到特别吃惊，忙问”为什么？”

老板点了根烟，悠悠的说：“书店几年前就不赚钱了，随着互联网的发展，看书的人越来越少。几年前，他想关店的时候，老人给他投资了一笔钱。恳求他把书店留下来。”

“我这个老不死的，没有儿女，也没有什么消遣的。平时也就是喜欢到你这看看书。我也没几年可活的了，你就当为我再撑两年吧。”老板复述着老人的原话。

“你，你的意思是…”我震惊的捂住嘴，不敢说出后面的话。老板默默地点点头，“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早上，走的很安详”。老板猛的吸了口烟，再次说到。

”怎么会这么突然，这么突然…”我喃喃自语着。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淌了下来。“李将军这一辈子不容易，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一辈子孤零零的，也没享几天福。幸好他爱书，有个支撑，挺了过来。不然这后半辈子，怕是更可怜呀。”老板失神的说。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

猛然想起，前几天随意浏览到的一条新闻。“xxx将军于某某年9月25日去世，享年75岁。他曾带领第九师23兵团，在越南战争中奇袭敌军，立下战功。”然后是一群穿黑衣的人和静默的花圈。当时我还在想，这个将军怎么跟怪老头有点像。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于是也没有去在意。

就这样我错过了跟他最后一次告别的机会。

书店老板很快就把店面盘了出去，然后举家回了老家。

从此我再也没有去过那条街，也没有再去过那个书店。偶尔午夜梦回时，耳边会响起怪老头用他那不标准的普通话叫的那声“小丫头”。

我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又给他杜撰了很多故事，又发现了他很多怪癖。

一家旧书店，一个怪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