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国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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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亮起时,鸣人睁开眼。他已经醒了一会儿,只是等有光亮了才好行动。他把枕头旁边的笔记本拿过来,摘下挂在封底的圆珠笔,按下笔尖,将本子翻到日历页,在1017年7月下的20日上打了圈——这是他刑期的第550天,也是他在这座牢笼里度过的第81个日曜日。
奈良鹿津有时会在土曜日或日曜日来给鸣人上审讯科的业务培训课。但他不一定每周都来,而且不准时。有时一个月也不会来一次;有时灯刚亮没多久他就来了,鸣人在卫生间里洗漱,他在外面猛敲门,不耐烦地催促鸣人;有时他刚坐下,还没说几句话,典狱长山崎便亲自来送客了,他一走,灯立即熄灭;有时鸣人午饭还没吃几口,他火急火燎地进来,把资料往鸣人的午饭旁一摊,就开始讲。比起他,日向规秀简直准时得像摆钟,在时间上从来不错一点。
鸣人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哗哗的水声在不大的房间里回荡。鸣人把冷水掬起来轻泼在脸上。
在学习法典的那段日子里,日向规秀每逢周末两天必来,他一共来过72次。每次,他都是和鸣人的午饭一起来,坐下陪鸣人吃完饭,稍微聊些外面的新鲜事,再开始讲法典。一旦开始讲法典,日向规秀就不会说与法典无关的话题了。法典的那天,日向规秀说日后有时间会来看鸣人;至今为止,11个月过去,他一共只来了两次,但时常托典狱长山崎送书给鸣人。鸣人一次会拿到十几本书,每本书的扉页上都有“火之国国立图书馆”的红印字样。新历1016年10月10日,鸣人19岁生日的那天,山崎带来一块蛋糕,并解释说,蛋糕是日向规秀送的,缺的那一块拿去验毒了。
与日向规秀相比,奈良鹿津不只不准时,讲起东西来也散乱无章。
日向规秀总是提前把要讲的内容准备好,讲的时候他会照着一张写满提示要点的纸进行。
奈良鹿津则是一屁股坐下了,才托着脑袋念叨“我想想今天讲什么”。讲起来的时候又风云变幻,一会儿深刻犀利得像拿着把锋利的尖刀将人解剖,一会儿又随便胡扯些“云好白水很冷天气转凉了”这种摸不着头脑的闲话。鸣人一开始严重怀疑按照奈良鹿津这个教法,自己通过国安部审讯科入职考试的几率是零。然而,跟奈良鹿津接触多了,鸣人觉得自己似乎被他传染了,越来越执着于寻找细节与逻辑的错漏。有时他正看着资料,忽然就觉得资料似乎是假的,向奈良鹿津求证一下,果然得到“你拿的那份是伪供”的答案;最令鸣人痛苦的是,他越发无法相信别人的话,总是怀疑对方隐藏了什么。鸣人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有些卑劣,但他又无法抑制这种倾向。
唉。
鸣人看着光滑墙壁上隐约映出来的人影,郁闷地想,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寂静无声。
鸣人脸上的水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服里,冰凉如爬虫。
鸣人定了定神,重新低下头去,最后往脸上鞠一捧冷水。背后的门就猛烈地响了起来。
“快点出来,有急事。”是奈良鹿津的慵懒的声音。
鸣人略翻了个白眼,拿起毛巾擦干脸,淡定地把毛巾洗完挂好,才走过去开门。
门开的刹那,鸣人看见一对瞪得老大的三白眼衬在一张异常严肃的脸上,颇显得有几分严厉。
“什么事?”鸣人也认真起来。
奈良鹿津招了下手,“你出来说。”
鸣人觉得气氛愈加凝重,他从卫生间出来,把门带上,一眼不眨地看着奈良鹿津:“到底什么事?”
奈良鹿津直勾勾地看着鸣人,“你过来,”说完,他径自转过身去,站到房间中央。
鸣人走到奈良鹿津跟前,直视奈良鹿津的眼睛,说:“有话就说吧。”
奈良鹿津的眼神愈加复杂。鸣人从他的眼神里读出很深的忧虑,还有一丝愠怒。
“出什么事了?”鸣人慎重地问。
奈良鹿津盯着鸣人看了许久,那目光像要将鸣人穿透似的。“你被保释了,今天就可以出去。我是来带你走的。”
鸣人惊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
“担保人是火影大人、日向规秀以及——我。”
鸣人懵住,“你们三个……为什么要保释我?”
奈良鹿津无奈地眨了下眼,长吸一口气后猛地呼出来。“因为上面想用你。”
鸣人的瞳孔一闪,一时间又惊喜又担忧。“什么意思?”
“出去说吧。”奈良鹿津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便向门的方向走。山崎启介带着他的下属在门口安静地等待。
“等等!”鸣人叫住奈良鹿津,“你先说明是什么事。”鸣人态度强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奈良鹿津回过头,目光锐利:“不然呢?”
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奈良鹿津。
“在这里不方便说。”奈良鹿津忽然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我回去把保释书退交给上面就是。通过戴罪立功削减刑期,或者坐牢坐到刑期结束,都是你的自由。”说完,奈良鹿津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鸣人犹豫一瞬,跟上了奈良鹿津。
鸣人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山崎典狱长亲自为他解开手脚上的镣铐。鸣人握了握双手手腕,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山崎出去,留奈良鹿津和鸣人在这里,并把门带上。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套暗部制服和一副面具。
奈良鹿津背过身去,说:“换吧。换完我们就能离开这里。”
那是鸣人进来时脱下的衣服与面具,异常的干净。鸣人的眼睛不停地眨动,他伸出手去,触到面具的瞬间手指轻颤了一下。他拿起面具,翻过来,血迹已经不见,大概连同衣服一起被洗过了。这面具拿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像是石雕。鸣人抿着嘴唇,嘴角在轻颤中翘成酸涩的笑容。他颤着的手又摸上那件黑色无袖高领棉衫,熟悉的手感,让他心头一窒。他终于要回到原有的生活了——不,出去以后,将要面对的事情也许超乎想象——但无论如何,囚犯生涯算是结束了。鸣人欣慰地笑了笑,解开身上囚服的扣子。
几分钟后,鸣人站到奈良鹿津身旁,轻声说:“走吧。”
奈良鹿津和鸣人在山崎启介的办公室签了几分文件,山崎启介收好文件后,便带着人送鸣人和奈良鹿津到出口,黑衣典狱官为他们打开电梯门。
山崎启介十分恭敬地向鸣人浅鞠一躬,他那坚毅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语气是真诚的:“漩涡君,非常荣幸与您相识。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如有不周之处,请您见谅。”
入狱以来,山崎典狱长一直待鸣人很客气,鸣人对他是心存感激的,但此时竟也没什么话想说,唯有向他深深鞠上一躬,礼貌地回应道:“非常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
山崎以颔首礼回敬,他伸出手以示恭送,“非法庭传令,我等不能踏出此地一步,接下来请二位自行离开。”
奈良鹿津回了一个颔首礼,转身带着鸣人进了升降梯。
银灰色的铁盒子稳稳地上升,如果不是梯门上方的数字每隔100米变化一次,鸣人会以为他们一直停在地底监狱没有动过。
升降梯外的缆索和轮轴摩擦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鸣人与奈良鹿津各自靠一边站着,无声无息。
升降梯到顶后,震了下,门便打开,泛着淡黄色灯光的长走廊展现在眼前。走廊两边的墙上错落地分布着红棕色的木门和暗金色门牌,门牌上用刻写着简洁的黑字:“卫生间”“综合会议厅”“资料室”“医务室”“通讯处”……鸣人和奈良鹿津正处在走廊的尽头,在他们的右手旁有一扇门,门牌上写着“1号守卫室”。奈良鹿津推开门,示意鸣人进去。
鸣人踏入室内,看见一面金属墙上有着一个空窗和一扇金属门。
奈良鹿津走进来,门随之关上,鸣人立刻感觉一个坚固的结界将整个房间封闭起来。
奈良鹿津走到窗前,将几张印满红色印鉴的文件放在窗口。里面伸出一只手,把文件拽了进去。只一会儿,门便开了,两个戴着木叶护额和火之国肩章的忍者从其中走出来。
“奈良大人。”二人向奈良鹿津行礼。
“嗯。”奈良鹿津随意应道,手指向鸣人,“这就是我今天要带走的人。”奈良鹿津转向鸣人,说:“你把上半张脸露出来,给他们看看,他们要确认后才能放人。”
鸣人单手掐住面具的下端,慢慢地露出眼睛。
两个忍者拿着手中的文件比对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皱了皱眉,说:“帽子摘下来。”
奈良鹿津朝鸣人点了下头。
鸣人把帽子摘了下来。
金色短发、笔直剑眉、蔚蓝双瞳,与文件上的半张脸分毫不差的坚毅气质。
“没问题,你可以带走他。”一个忍者朝奈良鹿津点头。
“谢啦。”奈良鹿津敷衍地说。
鸣人把面具带回去。
两名忍者带领他们穿过这扇门,进入一个办公室,径直走向另一紧闭的门,他们两个结了手印,一齐按在门上,这门上结界顿时消散,而门也慢慢地开了。潮水般的金色光芒立即充满小小的空间,鸣人的心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伸出手托起阳光,感觉指尖在燃烧。鸣人忽然有种想摘开面具冲出去仰起脸睁着眼直面太阳的冲动,但他只是沉静地走到门外的空地上,抬头望向太阳。
阳光如记忆中那般炽烈毒辣,鸣人的眼珠被灼得疼痛,差点流泪,他猛地打了一个喷嚏。这种感觉让鸣人想起一个人来。
出狱前签字的文件上显示的日期是7月20日。而那个人生于7月23日。他从小就兀自张扬而不自知,浑身散发着一种刺人的傲慢,一言一行恣意不羁,从来意识不到自己给别人带去的刺激。
“干嘛呐?走路啊。”奈良鹿津抱怨地说。
鸣人回过神来,问:“往哪里走?”
“国安部。”奈良鹿津说得轻描淡写。
鸣人却觉如遭了一记重击,他警惕地问:“去那里干什么?”
“报道啊。你下午要参加审讯处的考试,先报道登记,主考官才好安排时间。”
一种直觉闪电般地从鸣人脑中穿过。“主考官是谁?”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求证。
奈良鹿津的表情严肃起来。“国安部副部长、审讯处处长信义大人。”
鸣人只觉周身气温骤降许多,仿佛一阵寒风扫过。他的心脏猛跳几下,随即渐渐平稳。
“走吧。”奈良鹿津说。
鸣人跟着奈良鹿津走出火之国国家武装部大楼,向右转,走几十米,便来到火之国国家安全部门外。四方的淡灰色石墙约有三人高,墙顶爬满大片大片的深绿色藤蔓,白色碎花星星点点地缀在其间。两扇与墙同高的黑漆铁门紧闭着,门嵌在两根四方的大理石柱子上,左边的石柱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长牌子——“火之国国家安全部”。两个忍者各自守着一根柱子。
鸣人仰望着高墙铁门之后的露出的灰红色独楼,一时间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碟,感觉诡异而别扭。这两年来他每次和这里的人打交道都没有好下场,而现在他却将要成为这里的一员……这就像,扎在肉里的刺成了肉的一部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将是一个更加难以逃脱的牢狱。
“喂,听得见我说话吗?”奈良鹿津的脸凑到鸣人跟前。
鸣人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哦,怎么了?”
“进门。”奈良鹿津说道,把一本手心大小的证件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鸣人这才发现,方才还紧闭的大门现在已经开了。一条宽阔笔直的路从院门一直延伸到独楼的正门。鸣人和鹿丸踏上这条路。
这是一栋十分普通的四方体独楼,通体刷着一种淡灰红色的墙漆,七层楼,窗框与门框都是棕色的木框,正前方的门廊渐渐地靠过来,鸣人心跳加快,他看见门楣上挂着的牌子写作与大门口一样的字。
奈良鹿津推开正门扶住,等着鸣人。鸣人觉得他似乎给了自己一个特别的眼神,又似乎没有。
大楼内的温度骤降,有风在大厅里飘荡。鸣人抬头看了看,风似乎从墙上的风口来。
“这边。”奈良鹿津往左走。
奈良鹿津带着鸣人爬了数不清的楼梯,最后抵达顶楼。
一副画作出现在眼前。这幅画全部以细细的铜丝勾绘,镶嵌在亚黄色的木门上,画中是一只猫头鹰站在树枝上,望着来者,它尖锐的眼神仿佛能射出闪电,刺穿人的眉心,在它的身下,树洞里安睡着一群雏鸟。
奈良鹿津走到画作前,抬起手,按下左边的一片树叶。
一个鸣人熟悉的低沉声音响起来:“进来。”画作随即向两边分开。
那双锐利的眼睛又出现了。
鸣人下意识地握住拳头,稍屏住呼吸。
鸣人还是第一次和这张生着细长凌厉的狐狸眼、笔挺尖锐的鼻子的脸离得这么近。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隐约的敌意。
奈良鹿津瞥见鸣人的表情,干咳了下。“信义大人,我带他来登记。”
信义坐在偌大的黄橡木桌子后,与鸣人对视,像看战利品一样的眼神,嘴上得意的微笑里散发着挑衅的意味。
“你既然肯来,我就不用客套了。”信义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袋,放在桌上,说:“里面的文件,你看一看,有疑问就提,没问题就在最后一页上签字。”
奈良鹿津上前拿起档案袋,递到鸣人跟前。
鸣人最后看信义一眼,低下头去拆开档案袋,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看了一会儿,脸色越发不安。
出生证明、亲属档案、财产证明、忍者学校档案、从学校毕业后所有的任务档案……一直到他今天的出狱证明,从他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几乎都形成了一份档案,扣着一枚枚红章,搁在他手上。
鸣人疑惑地看着信义。
“看仔细了。”信义似笑非笑地说,“你进了国安部之后,这些档案会作为你真实身份的唯一证明存在,如有错漏,你便不再是你。”
鸣人的瞳孔顿时猛烈地一颤,面露惊惶之色。“什么意思?”鸣人的语气有些冲。
信义看向奈良鹿津。
奈良鹿津只得解释道:“国安部人员身份特殊,个人档案一概不外存,只在本部有一份原档,火之国国家档案中心一份备份档案,日后身份和履历认定,一概以这两份档案为准,凡与这两份档案相悖的身份和履历,一概不予承认。”
鸣人猛地转头看向奈良鹿津,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奈良鹿丸被鸣人盯得难受,连忙指向鸣人手里的档案,说:“所以你要仔细看,档案陈述跟你个人经历不符,要立即提出来申请修改,不然以后真的核对不上,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什么?”鸣人皱眉,满脸不愿相信的神情,“我是什么人完全靠一份档案来评定?!”
奈良鹿津的表情变得严肃,他眼中有一种隐秘的悲凉。“是,只要你在国安部待一天,你就要仰仗这一沓纸。”
“凭什么?”鸣人愤懑地说。
“因为档案比人言可靠。”信义接过话茬。“人总是为了各种理由撒谎,更经常因为自身的愚昧和偏见无法客观陈述事实。档案则不同,它远比人可靠。就算是一份档案中的内容与事实有所偏差,但相关档案集中在一起,对比分析之后,总能在一定程度上还原事实,档案记录自身的错误也会显露无疑。国安部工作内容特殊,从达官贵人到平民小卒,都有可能得罪;没有一份可靠的原始档案在,被人陷害后我们百口莫辩。”信义伸手一指鸣人手里的档案,说,“这东西,是护身符。”
信义的话乍听上去合情合理,但鸣人总觉得其中深藏蹊跷,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所以现在他想不通。他掐着这一沓档案,直盯盯地看着信义,没有要进行下一步的意思。
“确认完就签字吧。”奈良鹿津忽然转过头来,对鸣人说,“不然你进不了国安部。”奈良鹿津的眼含深意地看着鸣人,“不能留在国安部,你也就只有一个去处。”
鸣人若有所思。
“鹿津,”信义说道,“我们这里不拉壮丁,来去全凭自愿。”
奈良鹿津转过头去看着信义,两只细长眼睛一翻,肩膀一耸,“他不来,我倒省事。”
信义半假半真地呵斥道:“他不来,你就一个人去办176号案件。”
奈良鹿津那像没睡醒的眼睛睁大许多,“我一个人怎么处理那么危险的案件?”
“收了他,你就有助手了。”信义戏谑地说,忽然眼睛一亮,看向鸣人,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鸣人已经翻开了档案,看得很认真。
二十几页的档案,鸣人足足看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提出几个地方,认为陈述不准确,又将他在村外与自来也游方修行的经历仔细说过,建议关于他这一段经历的文字陈述全部重写,否则他绝对不会在最后的“存档协议”上签名。鸣人的语气无比坚定,眼神锐利如夜行的猛禽。
奈良鹿津不由自主地与信义相视一眼,他想,此刻,他这位老师可能有些后悔让他认真地培训鸣人了。一个固执但单纯的人,远比一个固执而敏锐的人好对付。奈良鹿津看见信义露出了只有在审犯人时才会有的深不可测的眼神。
接下来,就一份档案,信义与鸣人辩论了二十分钟,最后只有村外修行那一段获准重新修改。
信义宣布九点整鸣人的入职考试正式开始,地点就在这件办公室,在此之前他们两个可以自由活动。
奈良鹿津带着鸣人到街角的食堂里吃早饭。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始考试。他先把自己这份食物吃了大半,饱了七八分,才抬起头来,看着鸣人,像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个人,吃多大亏,也学不会‘分寸’二字,是吧?”
“怎么了。”鸣人放下汤匙,一脸阴云,他这会儿正不高兴。
奈良鹿津变得严肃,一言不发地看着鸣人,忽而嘴角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笑容,又低下头去,收拾最后剩的那点食物。
鸣人盯着奈良鹿津,眉头渐渐蹙成一团,被压抑的情绪在他脸上化作阴沉的气氛。“我知道,我今天有些过激。”
奈良鹿津挑起目光看了鸣人一眼。“你知道啊。”
“当然知道。”鸣人干脆地回答。
奈良鹿津挑了挑眉。“那就是控制不住了?”
鸣人没有回答,脸色愈加难看。
奈良鹿津看着鸣人,也皱起眉来,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自己被迫接下的是个烫手山芋、是只刺猬、是桶炸药、是套着项圈但依然满口尖牙的老虎。当信义硬把这个任务摊牌到他头上的时候,他想过拒绝,但他还没有表现出拒绝的意思,信义就把话说死了,让他毫无退路。奈良鹿津知道信义这样做必然有着多重原因,但他不确定自己猜测得对不对。无端猜忌也不过是乱了自己的阵脚,世上有人见蝴蝶振翅即知千里之外的雷雨,但纸不破火就不会露。
“我跟你说几句实话吧。”奈良鹿津无比郑重地说,“这次不只你自己进国安部,木叶那边还搭进来两个人,他们会跟你和我组成重案调查组。”
鸣人一惊。
“一个是佐井,一个是鹿丸。”
“他们两个?”鸣人有些慌乱,“他们两个来干什么?”
“佐井的作用,你自己清楚。上次的边境案件,他实际上是严重失职,木叶那边没有处理他,估计也就是觉得他和你关系亲近,留着有用。”
鸣人咬了咬牙,回想起佐井当时那坚定的脸——“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至于鹿丸,他才是我真正要的助手。”奈良鹿津忽然眯起眼,眼含一种冰冷的笑意,“你不会信我的。”
鸣人惊了一下,随即回给奈良鹿津一个肯定的眼神。
“但是你信鹿丸,对吧?无论是他的立场,还是他的脑子。”奈良鹿津的表情变得有些挑衅的味道,“怀疑我的时候,就去问问鹿丸。”他似笑非笑,低下头去吃光碗碟里最后一点东西。
鸣人直盯盯地看着奈良鹿津,忽然自嘲地一笑。奈良鹿津刚才那张脸和信义真有七分相似。这师徒二人骨子里有些东西也是如出一辙。说到底现在他是出了有形的监狱,进了无形的笼子。有佐井和鹿丸在,他就不能再出岔子,不然会把他们两个折进去——在保释书上签字的三个人都会有连带责任。
鸣人渐渐收敛起眼中的锋芒,说:“我知道了。”他低下头去吃自己的饭。
八点五十分,鸣人准时出现信义面前。
这间办公室里多了一套桌椅,桌子上摆着一沓厚厚的试卷和一只笔。
按照信义的吩咐,鸣人在桌前坐下。几点结束?鸣人问。
看情况。信义笑呵呵地说。
鸣人无言以对。九点一到,他飞速地勾画和写字。越往后,他答题的速度越慢,直到卡在一道复杂的逻辑辨析题上,想得头痛,脑袋里像有千万跟绳子打了无数死结。
信义在这时叫停。他把鸣人的卷子收过来,迅速批阅,十分钟就把卷子递到了鸣人跟前。
61分,勉强合格。鸣人获得进行下一场考试的资格。
鸣人的午饭依然是和奈良鹿津一起吃,饭后跟着奈良鹿津来到他的办公室,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困倦得很,闭上了眼,但睡不着。
下午两点,鸣人再次来到信义跟前。信义把他带到一个晦暗的房间里,灯一开,鸣人看见这个房间里站着13个人,每个人的打扮都显示着各自的身份。
“我给你30分钟,你去跟他们谈话,最后告诉我一个真相。”信义说。
鸣人看向信义,问:“要查什么案件?”
信义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鸣人将屋里的人先审视了一遭,随即锁定了一个明显惊恐不安的老妇人。他走上前去,问:“婆婆,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
“啊?啊!诶,听说了吗,成田太太生了一窝老鼠……”老太太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成田太太”生老鼠的过程。
鸣人哭笑不得。
……
30分钟后,他走进去,鸣人一脸疲倦地看着他,说:“……死了两个人,死者是成田太太的孩子和成田太太的妹妹阿献,谋杀,但还没确认凶手是谁。”
“你推测呢?”
鸣人想了想,说了四个人的名字,说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鸣人的语气明显发虚。
信义轻笑一下。“是阿献。”
鸣人惊愕,随即露出沉痛的表情,问:“这个案件,是编造的,还是真实的?”
信义没有回答鸣人,只是说:“算你合格。晚上八点,到我办公室来。去找鹿津吧。”说完,他转身离去。
晚上八点,鸣人和奈良鹿津一起站在信义面前。
信义宣布:入职考试暂时中止,鸣人先跟着奈良鹿津去调查176号案件。
鸣人和奈良鹿津无比惊讶。奈良鹿津的脸色白了白,但很快反应过来,说:“明白了。”
鸣人满心疑问,但看奈良鹿津的反应,也就不再多话。
“案件具体情况,鹿津,你跟鸣人说。我对你们只有一句嘱咐:万事谨慎。”信义向他们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离开信义的办公室后,奈良鹿津和鸣人走在路灯照亮的宽阔街道上,两边高楼灯火通明,街上只有零星的行人,他们的肩上或胸前几乎都有代表火之国公务编制的徽记。鸣人带着面具,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他们会偷偷地看鸣人。
今晚,鸣人只能到奈良鹿津家里去借宿。
他们走了一路,直到进入奈良鹿津的单身公寓里,关上门,奈良鹿津都一直绷着一张脸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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