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记乌有院

合欢花开

近来我颇喜爱松树的姿态和神韵。远足的时候遇上那么一两棵或是成片的松林，总会驻足停下观赏。回家后和阿宝谈起，以后如果有院子，种上三两棵松树才好。阿宝哂笑，你那院子只怕是种不下了。我每逢遇上喜爱的植物，会和他这样念上几句，念叨久了他总就这样回应我。一开始想着如果有一方小院就好，后来想要栽植的作物越来越多，又想着如果有个三五亩田地才好。

这次从图书馆借来一本好书《明月松间》。写中国古往今来的园林景观，写得真好。一气读完，从书里不但了解到园林的一些常识历史，也习得一些很好的诗句。书里提到明代文人刘士龙，千万遐想诉诸笔端，写成《乌有园记》。读到乌有园，穷酸文人不禁要会心一笑，又觉心有戚戚。

古来士人业有所成，即思治理园林，可试想业有所成的又有几人呢。书里有意思之处还有两端，和李渔张岱有关。张岱晚年穷困潦倒，仍可寓居杭州龙山之下的快园著书。龙山不知道是否即是现今的玉皇山。但是快园不小，这个穷困潦倒究竟是多潦倒就不是普通百姓所能理解的了，或许是真潦倒，或许只是和张岱好鲜衣好美婢的年少富贵相比之下的潦倒？同样还有李渔，善治园林，生活清贫，却能在杭州城中购置层园。这就好比有人告诉你他很穷，他却转身在九溪玫瑰园买了一套楼王别墅，简直让人不能理解。这次借阅的另一本书《隋唐洛阳文学研究》也有类似笔法，孟郊“穷愁清高”，但仍可在洛阳立德坊新居外建造生生亭观赏洛河。不由想到少时读书常常读到古代近代的许多著名文人常以清贫自况，等后来又读了些书才发现那样的“清贫”实在不是我等普通百姓理解的清贫。古往今来，真正贫困的名人实在屈指可数。

说远了。松树还是疏疏朗朗才好看，身旁不配其它树才好。简单的五针松就行，种松三两棵，略粗一些高一些。树下是踩得硬硬的黄土坡，山石两三块，旁边添造一座朴拙一点的石亭子。松树就种在离房子远一些的院外吧，在这里可以远眺抒怀，夜风吹动松涛也不至于影响睡眠。

庭院门口种两棵高大直挺一点的柿子树，相对而立。我爱柿子树乌黑的躯干，十分静默的样子。冬日里红艳艳的柿子挂在光秃秃的枝头，更是一番好景致。若干年前我们去桐庐分水游玩，住宿在山巅一家叫八曲净舍的民宿。民宿不大，大概有十来个房间。山巅除了那家民宿再无其它人家。民宿的院子收拾得干净整洁。当时春天，院子里盛开着樱花和蔷薇。门口就有两颗柿子树，巍峨高耸，像两个门神。整个房子似乎都在两棵柿子树的庇护遮荫之下。今年我们又想去分水玩，想继续订那个民宿，网上搜了下却是关闭歇业。不知道那两棵柿子树怎么样。现下隆冬季节，树上的柿子估计要被山雀吃食殆尽了。

院门简朴一些。院墙不要太高也不要太低，两三米之间。院里是黄土夯实的地面，平日里主人清扫得要勤快些。院门到厅门之间，铺着不大齐整的青石板路，方便雨天行走。

前庭近门厅处种上几株金桂。金秋月明的时候，搬来椅子躺在檐下，可以一边闻着桂花香味一边观赏月色。等桂花熟了再摘一些桂花做桂花糖桂花糕。桂花树下间杂着种一些茶花，就种白色的十八学士，开那种一团团的层层叠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花。

前庭东南角是一个木廊架，爬着紫藤。木廊架后面的院墙上则爬着一片蔷薇。廊架下栽植一片绣球花，叫作无尽夏的那种。廊架旁边是一株垂丝海棠，一株木绣球。

前庭西南角是一方小小的池子。池子后面堆砌小片假山，上面爬着一些石络。假山上布置景观小品若干，有细流从山上泄入池中。有半岛伸入池中，小岛布满青苔，上有小苗一株。池中养锦鲤若干。小池周边铺着青色鹅卵石，旁边种红枫两株。红枫不高大，胜在姿态飘逸，其中一枝斜斜压向水面。可惜池子不够大，不然还可以在池边种上几棵木芙蓉。

前庭西北角疏疏种着几棵白玉兰。玉兰冬天落叶，不至于遮掩室内阳光。玉兰开花早，花的样子也好看。我以前写过一首赞咏玉兰的诗：生息俱杳岁寒时，东君遣来第一枝。借来月华倾玉盏，恰似雪羽振翅迟。一朵朵玉兰看着既像精致的白瓷茶盏，也像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小鸟。

前庭东北角种一棵蓝花楹或黄花铃木，都是成片灿若云锦的花树。只是不知它们在江浙是否能存活。若是这两个都栽种不了，那就种一棵合欢。合欢树也是可以长得像伞盖一样的乔木。合欢花看着朦朦胧胧像梦一般。

书房窗外须种上一丛芭蕉。从“何故闲来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到“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芭蕉闲愁都是一种。独坐窗前读残卷，闲听急雨打芭蕉。对读书人来说，还有什么声音会比雨打芭蕉更动听呢？

中庭天井处铺青砖，周遭一圈浅浅水槽。檐口挂数串落水的莲花状雨链。天井处就孤零零种一棵老梅吧。

后院多铺一些石板，多种花树。早樱数株，石榴数株，牡丹数株，桂花两株，腊梅一株。矮灌则是芍药月季蓝雪花粉黛若干。

即使是这样紧巴巴地布置，这前庭后院的估计面积也不小，在杭州应该是买不起了。我诚恳地对阿宝说，你要加油啊。阿宝木然，你加油。老家倒是天地开阔可堪布置，可是既想绝怜人境无车马，又想信有山林在市城，这乌有院恐怕只能存在于灵识深处了。又有一桩，其实我不会打理花花草草，所以即使这乌有院可以付诸实际，估计到头来也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树了。

戏记乌有院，博诸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