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塘

紫塘几乎是被周围的山给包围了起来。放眼望去，除了北边一弯蓝绿色的湖——津湖之外，再也难看到除绿色之外的其他颜色。

蓝果常常躺在紫塘的山坡上望着远方无尽的山发呆。他今年十五岁，在紫塘，他即将需要一个人去山里打猎了。

他不喜欢打猎，以前跟着父亲和族人去深山里的时候，总喜欢躲在最后面。他不忍心看着兔子或者野鹿被箭射杀的模样，他曾告诉冬水他看见一只野鹿在猎犬的包围下流下眼泪，冬水没有听过野鹿被射中时的呻吟声，她满脸无奈的说：“看来今天你又一只兔子也没有抓到。”

捕猎是紫塘的男人们必备的生活技能，这里的冬天又长又冷，人们需要在漫长的冬天到来之前将猎物烘干作为冬季的食物。

况且男人们大都喜欢狩猎，在林子里跟随猎狗们奔驰射出一箭总能使人热血沸腾。紫塘每年都有射击大赛，用放飞的野鸟作为目标，射中最多的人会获得从村子的酿酒厂里的大量美酒。当然家家户户也可以自己酿酒，紫塘的男人女人们都爱喝酒。

而蓝果谈不上喜欢喝酒，他只在节日时和父亲干上几杯，他觉得那种甜到刺激的液体很辛辣，喝过以后立马兴奋起来，节日的气氛在酒里变得更浓，可相比而言他还是喜欢喝奶。

但他肯定不喜欢狩猎，除了不忍之外，他有种莫名奇妙的感觉——特别是在同龄人对狩猎满怀期待的时候，他总是有种莫名的失落。他看着父亲伟岸的身躯和狩猎时受过的伤也会有那种感觉，小时候父亲曾跟他说起那些属于男人象征的疤痕的故事，其中有一条是跟三头狼搏斗的时候被其中一头狼狠狠的抓了一下，父亲说完那段惊险的经历，最后会摸着他的头说到“打猎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紫塘的秋天有很大的风，来自北方的气流开始躁动，气温从此日渐降低，到了冬天时满世界都是冰雪无法出行，因此秋猎对紫塘而言无比重要。

今天中午开始就下起了小雨，蓝果可以早点把羊群带回家。但今天父亲要去尖塔参加秋猎的商讨事宜，他不想一个人早早回去。

蓝果躺在一颗花楸树下，猩红色果实垂在他的脑袋上头，以前他会把羊群带回然后找冬水玩，但最近来他越来越喜欢独处，看着山下的紫坡，望着远方的连绵不断的山，他的魂魄好像就随之飘走了。

“嘿！你果然在这！”冬水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她在蓝果旁边坐下，“想什么呢？”，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上面有一层薄薄的水雾，然后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知道山外面有些什么东西吗？”蓝果问她，

“不知道，但我听爷爷说外面住着很多黑眼睛的人！”

“黑眼睛的人？”

“对啊！”

“那…他们跟我们有什么不同的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我问爷爷他也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告诉你啊？”

冬水一脸不高兴的站起身，树下面的草是湿的，说到:“爷爷说他也不清楚啊，你一直问这个干什么？”

“哦，没什么。”然后，话题戛然而止，气氛安静起来。他们都不再说话，以往可不是这样，他们从小玩到大，几乎没什么不可说的。

但最近，或许是青春期的逐渐到来，亦或许是小小的紫塘能让人提起兴趣和话题的事物在过去十几年里都被摸透了，他们的话也变少了。

小雨湿漉漉地下着，冬水叫他回去，蓝果同意了，因为羊群对秋末的草也没太大食欲。

秋天的草全都变黄，放羊的日子一结束，冬季随后而至。在大雪彻底覆盖紫塘之前，全村的男人都将去附近的山上狩猎储备冬季最后一次的肉食，光凭鱼干和腌菜在寒冷而又孤寂的隆冬实在是难以满足欲望。

但无论如何，冬季总令人感到对自然之力的畏惧，以及人的渺小和孤独。

蓝果一到家，发现父亲已经回来了。而以往每年的尖塔会议总要进行到深夜。

蓝果和父亲没有太多话，父亲一向沉默寡言，但蓝果还是问了一句:“这次怎么这么早？”，“没什么事情好说的就回来了。”

父亲的蓝色瞳孔里，若有所思的想着某些事情。

尖塔会议只有年满三十的人才能参加，基本左右着紫塘的大小事物和未来。

特别是在发生灾害的时候，就得选人去很远的地方换粮食。

而蓝果对此有所知晓，虽然从他有记忆起，紫塘基本没有发生过任何重大的自然灾害。

而那个遥远的地方，为何愿意给他们粮食？蓝果对比一无所知。

“等你长大就会就知道了”父亲曾经这样告诉他。

而如今，蓝果不只是对这个问题着迷了，他总在想，在遥远的地方，一定有更多有趣的事物。

可父亲一直以来禁止他出紫塘的愿望。而村里的长辈也都是如此，他们像保守着某个秘密一样，直到你参加尖塔会议，才能一步步了解他们口口相传的秘密。

传统一直被恪守，紫塘年纪最大的也从未彻底走出去过，他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无欲和敬畏。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蓝果时常在想这个问题，或许是紫塘的窄小困住了人们的欲望。

晚上，父亲告诉他，今年的狩猎他必须参加。这是长老们决定的。

蓝果一言不发。父亲很快便在身旁睡着，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实际上，男性十三岁就有义务去参与狩猎。蓝果已经拖了两年了。

他走出房子，白天阴雨绵绵的云却消散了，月光洒在庭院里面。拿出从小到大陪伴着他的书，父亲告诉他，在山下捡到他时，旁边就放着这本魔法书。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魔法。但蓝果始终不能学会，而最基本的预见眼前事物的能力，蓝果也始终没能学会。

冬水和其他同龄人却如同基本能力般不知不觉便会了，即便没有太大的实际作用。

第一页，两只蓝色的眼睛，什么聚精会神，闭眼睁眼的新手活，蓝果都能背下来了。他试了一次——双手挤压太阳穴，用力想着闭眼前的某件事物，然后睁开眼——仍然是毫无反应。

他翻到后面去看了看，各式各样的魔法摆布在面前，但同样的需要各种材料，父亲并不赞同他去努力学习它们。

“至少，那些魔法没有用处。”父亲这样说到。

什么控风术，硬化术……蓝果只得看看而已。况且，他也难以学会。

事实是，蓝果的确不太需要它们。他关上书，苍白的月光撒在牛皮封面上。

但在许许多年后，蓝果再次面对着它，蓝色瞳孔流露出来的，说不上任何的感情。他最后决定的，只是付诸了一把火，在几缕烟尘里，多少往事赴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