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是个特殊的年代,提倡学校开门办学、学生学工学农,我的小学学业就是在半工半读的劳动中完成。劳动,既满足了幼童的玩心,也培养了我们从小吃苦耐劳的精神;既让我们收获了成长的快乐,也从中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劳动技能。劳动,成为我们成长过程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读小学一年级时的第一节劳动课便是积肥。所谓积肥,就是从家里挑一担能做肥料的垃圾或草木灰等到学校的劳动基地,任务不多、活也不重,剩下的大半天时间我们就可以自由地玩耍、戏闹,因此,积肥课是我们所喜欢的。但有时也因家里无肥可积而犯愁,那时因穷而餐餐“光盘”,所剩无几的餐桌垃圾都拿去喂鸡喂猪,家里其他的破铜烂铁、废纸旧鞋、鸡毛、鸡内金、猪扇骨、塑料、玻璃等,都拿到街头顶那个供销社的土产站去回收。无肥可积,那就只好去扒点生产队的草木灰,或到单位食堂装点没有肥力的谷皮灰充数。
到了二年级就开始到溪尾潭、葛藤岭等基地参加简单的锄草、浇肥等劳动。二人从学校抬一尿桶的粪水到劳动基地,那时个头小,抬着快比人高的尿桶,不习惯、不平衡,一路颠簸,尿粪四溅,一路闻着那臭味,真是受罪。初握锄头只知使劲,挥臂乱舞,不得要领,深一锄浅一锄,震得臂疼手麻、掌心起泡,还好有老师的示范和指导,我们也很快就学会了抬粪、锄草、浇水、施肥这些基本的劳动机能。
当时学校的劳动课老师基本上是由学校里那些被打成右派,剥夺了政治权利、不许上讲台教书的老师担任,这些老师负责保管和分配劳动工具,还负责在大粪池边舀粪装桶给我们抬。到三年级以后,我们在这些劳动课老师的指导下,参加了更多的劳动。
记得四年级那年,班上在学校对面、后溪的山上分配了一块山地种小麦,从秋天挖地、整畦、播种,春天锄草、浇水、施肥,在我们精心的管理、呵护下,小麦成得绿油油的、麦穗沉甸甸的,夏天进行收割、打麦、晒麦。我们把小麦炒红糖、放火里烤做爆米花,品尝我们人生的第一个劳动果实。
到了五年级,班上又在伡阳村又分了一块田地插茶苗,插茶苗的工序多而复杂,挖地、整畦、上一层黄土后,插上约一寸长的茶枝条和遮阴用的龙须草,然后定期的去浇水,是个慢工细活。这些年随着“福鼎白茶”的火热,一些同学用儿时学会的育苗技术,培育“福鼎大白茶”“福鼎大白毫”茶苗而发家致富。
劳动场面最大的是平整土地。上世纪七十年代,全国上下掀起农业学大寨,到处搞开山造田、平整土地,我们到竹岗山、下炉参加平整土地,工地上到处是“农业学大寨”“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横幅标语,彩旗飘飘、人山人海,场面壮观又热闹。我们在挖土劳动空隙,还四处游逛看那热闹。但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改变了劳动态度。据说当时有个单位职工连续劳动好几天,大家有怨言,单位负责人要大家不发唠叨,就像当长工一样,任劳任怨。被人告发说是把平整土地劳动,说成是为旧社会地主做长工,是反动言论,那负责人被派出所关在楼梯底下,禁闭一夜。老师地告诫我们农业学大寨、平整土地是严肃的政治运动,之后我们在工地上就规矩、安份多了。有一次学校还组织我们走一个多小时的程路到点头公社大坪村参加平整土地,傍晚又走路回来。如今这块土地上建起高标准的生态茶园,吸引无数人去参观。
干得最累的是参加开辟从白琳到秦屿公路的劳动。那时全公社各单位齐动员,干部职工都参加,我们这些小学生也分了一小段,挖下去乱石垒垒,树根、竹根纵横交错,使不上劲,挖得辛苦,还不时挖出老蛇、四脚蛇、蜈蚣等,吓得那些女同学四处逃蹿、大呼小叫,整个劳动工地一片混乱。
有所收获便不觉辛苦。有二个暑假我们为那一碗红糖稀饭,参加了“双抢”劳动,主要是到田间摸稗草、割稻谷。正值盛夏酷暑,骄阳似火、烈日炎炎,头戴斗笠、弯腰稻谷,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汗流夹背,头上的汗水沿着额头流到鼻尖、流到嘴角,舌头舔过那是咸咸的味道,下巴用手可擦出一抹由汗水凝结而成的细盐,连续几天下来全身被晒得通红、脱皮,初次对“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有着真切的体会;望着田头那几桶红糖稀饭,又不知劳累,个个埋头苦干,只想着早点完成任务,去吃那碗稀稀的红糖粥。
最让人难忘的是五年级到离学校三里路远的鸡心岗开垦茶园。每个年段包开垦一层,我们分在山顶最高一层,往下望去,整座山人头攒动、锄头挥舞、彩旗招展,面对如此壮观的劳动场面,我们不禁高声咏诵伟人的词句“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那时正热播一部叫《决裂》的电影,讲述的是文革期间,共产主义劳动大学松山分校在办学选址问题上产生分歧,党委书记兼校长龙国正坚持把学校建在山上并开门办学的故事,其中一个情节讲到资产阶级思想严重的教务主任认为工农出身的青年没有资格上大学,气愤的龙国正抓起青年学生的手宣布:“这手上的茧就是资格!”于是,我们的校长在“大战鸡心岗、荒山变茶园”的动员大会上宣布,手上没茧,小学不能毕业。为此,我们劳动都很积极、卖力,还自带干饭中午在劳动工地吃,大家齐心协力把山的表皮剥成一块块长五六十公分、宽二三十公分、厚十来公分的土砖砌成挡土墙,然后整畦、挖穴,种上我们自己培育的茶苗,浇水、施肥,经过几个月的奋战,整座山开垦成阶梯式的翠绿的茶园,望着满山茁壮成长的茶苗,心中满溢着成就感。那厚厚的手茧,成为我们小学顺利毕业的独特“资格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