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我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外婆家小院,感觉世界美好,我早已走遍。
——赵挺《外婆》
北方不叫外婆,叫姥姥。在女性掌管更多生活细节的时候,母系似乎总是比父系更加亲近。
我的姥姥家不只二十平米。在我的印象里,至少有两千平,当然也可能是时间模糊了概念。
看史铁生写出生,世界是从一扇窗、一个院子、一个街道开始的。
迷迷恍恍,飘飘悠悠,就开始了一生。
我的记忆里多是在姥姥家。
我三岁以前大概记得两件事。
我战战巍巍站在炕沿上,我老姨在照镜子,她转身走过来要抱我,据我还有半米时,我预估自己的长度错误,直接扑了过去,掉到地上。
然后听到了一个孩子却知道是我的哭声。
还有一个场景,我在自己家后面的路上,我妈叫我回家。我像飘荡到半空中的灵魂,俯视着自己,两个小辫子,脸蛋圆圆,小小一个人。
可能小时候还有一些换了灵魂的恍惚和成年看幼年的混沌和适应。
再大一些,就清晰了。
姥姥家依山傍水,山叫鹅头山,形状是鹅头。水其实不过是个坑,里面放了些水养鱼,在小孩子的眼睛里,就广袤的像大海了。
房子地势很高,比村里的其他房子大多高上半米。院落巨大,前面的院子宽度和前排两户的房子和院子一样,门前还有很宽的红砖铺地的院子,房子是挺古老的三道门,厨房、水井地窖下屋,第三道门,又是后面的大院子。
夏天的时候三道门都开着,门框蓝黑,院子里满目苍翠,都被框在最后那道门里。
凝固的建筑,流动而生生不息的风景。在我长大很久以后,看到园林里“框景”这个词,想到那扇能进入一整园翠绿的门,满框的生机。
不知道哪代可敬的先人,在疲惫的农活后,看这满格绿意,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欢喜呢。
不知道房子经过了多少年。
妈妈说,他们小时候的玩具全都是银子做的,各种银鸭子,银元,后来闹饥荒,一袋子银元换一袋子土豆,全都换光了。
妈妈说那时候文(阁)时期,好多人被欺负到跳井,学校里的老师们被关起来,往头里钉钉子。
有人说我姥姥家是地主,我姥爷站在院子里,把那些人骂的灰头土脸,乖乖退去。
我姥爷高大威严,站立如松,满脸杀气,人见人怕。
当然,我只见过他的笑脸,因为,虽然孩子很多,但是他曾经最爱我。
据说姥姥年轻时很是美貌,当时土匪横行,父亲无钱下葬,姥爷家是大户人家,14岁就成了亲。
后来大家说她不管后来孩子们早恋的时候,她说:“我怎么管,我自己十四岁就结婚了,让我管孩子们十五六别处对象。。。”
姥姥现在是看不出来美貌了,单独看很普通,放到一群老太太里倒是新鲜亮眼,去个公园,也总有一堆老头偷着瞅。
脸上的皱纹已经像核桃了,虽然是白色的核桃。
洗澡时却真正惊艳到我了,除了脸,全身皮肤雪白,肤若凝脂。
我姥姥遗憾的说:“我的儿女里也没有像我一样白的,你老姨还勉强。到了你们这一代,更不行了,一个白的都没有。”
这时我就又陷入了自我怀疑,每次在学校里还算白和还算高的我,回到家除了被我姥吐槽黑以外,还要在我一群一米七上下的妹妹里夹缝中求生存。我爸还每天抨击我,咱家咋就你最矮,咋不长个呢,小挫罢子。
站队明明站后排,回家就成了谷底的小挫罢子。。。。。
在那个年代里,应该属于家境相对比较好的。上次回家还有人开玩笑说起当年我父母相亲的时候,说我妈娘家是什么青瓦屋顶,红砖铺地。说我爸这边崔家人都聪明,出了大学生。
可是,那个年代再好,也都是挨饿挨过来的。
三年自然灾害时,据说靠了我姥爷在大队做会计,加上姥姥在生产队做饭,每天拿回来一个半个饼,孩子才一个都没有饿死。
还有抗日期间,大家都忙着挖地道,把鹅头山挖通了。
我某次夏天回去,去一家院子里有地道的,现在他们都把地道当地窖,里面放的西瓜。主人说去拿西瓜来吃,我好奇跟着一起下去了。洞口开阔,曲折幽深,夏天进去,一点带着地气的湿凉。
这座山里,也诸多故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