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她高一,他是负责迎接新生的学长,已经高三。
比起其他有家长众星捧月搬送到学校报到的学生,她显得有些特别,这个女孩,独自提着大得有些夸张的行李箱站在新生名单面前,清秀的身形在烈日下,愈发显得孱弱。
他走上前去。安蓝,你的宿舍在C栋203哦,我帮你提行李。
她转过身,他白色的棉布衬衣在阳光下亮得有些刺眼,她抬手遮住眼帘,第一次见到身材颀长的他有着略显苍白的脸,安蓝静静的看着他胸前印有“学生会外联社”字样的牌子,树生,林树生。安蓝把手伸过去,对着他微笑。
他已经高三,却没有半点毕业生忙得昏天地暗的样子,反而整天被安蓝调侃成是个没事到处乱晃的家伙。
“丫头,这么重的行李,好歹找个学长帮你提吧?”
“不是找了吗?那个叫树生的” 安蓝无奈的对他翻着白眼。
树生?这么没礼貌的,该叫学长。他宠溺的敲了一下她圆圆的脑袋。不过,你应该也很喜欢这里吧。
没法不喜欢啊,这些古村落里的建筑群,她喜欢叫他树生,像隔了几百年又得以再见到的故人,不过,这是秘密,不能说的。
安蓝就读外省的大学,他们大学四年都保持着通信,确切的说,是安蓝的大学,这期间,树生已经进了省内的研究院做建筑设计。
也许因为树生已经工作的关系,他们之间的联系渐渐少了,每次树生写来的信都附着各种各样美丽的邮票,各种面值的都有,几乎沾满了整个信封背面。
春节,和同学去看高中的老师,当年的老师不无自豪的谈起树生,谈起树生在工作上的成绩,谈起和树生一起来的女子。
女子?树生在信中从未提及什么女子啊,是他的女友吗?
安蓝想起大二时,树生在电话中对她说的话。如果将来我真的要结婚了,新娘子得像你,要不然怎么过啊。
讨厌的树生,他不知道这样的玩笑,我会当真的吗?安蓝不无心痛的想。
可惜,直到树生结婚,安蓝也没看到他的新娘子,那天,安蓝赶到现场的时候,仪式已经结束,她远远的看着载着新人远去的车子,跌坐在地。
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一个身影站在安蓝面前,是树生的好友,聂世成。树生是不得已才结的婚,他母亲重病,已经没多少日子了,你知道,树生没有父亲,是他母亲独自把他带大的。树生娶的女孩,就是他父亲生前好友的女儿。
现在告诉我这些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安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到土里,了无痕迹。
树生这个笨蛋,他会利用休假时间满大街的找各种邮票寄给你,
安蓝有些惊恐的望向聂世成,她站起身来,疯了似的沿着车子远去的方向跑去,我要问问树生,我要问问树生,树生,我们就是这样错过的吗?
安蓝终于确信,她和树生已经错过了。
32岁,安蓝出嫁,披着洁白的嫁衣的她紧紧的抱着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17岁到27岁树生写给她的信,那是他离开她的漫长日子里,她所有的记忆。
婚车就在前面,该和父母告别了,突然一个人走上前来,是树生。
蓝,哥哥来送你出嫁,没有哥哥背你上车,将来会被夫家欺负娘家没人的。真的是树生,白色的衬衣,深遂的眸子,只有树生才会有这样干净温暖的笑容,安蓝慢慢的把手伸出去,轻轻的笑着。
树生横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婚车。
安蓝,从来没有给过你承诺,可是,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和你分开了。
可以了,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安蓝紧紧贴着他,眼泪一颗一颗落在树生的肩头。他们只剩下这点时间了吧。
树生打开车门,该把安蓝放下了,安蓝突然抓着树生的袖子。树生,要记得你刚才说的话哦,你说的,我们还会有下辈子的。
嗯,我说的,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离开你。
婚后的安蓝,在一所小学任教,过着相夫教子的寻常日子,树生已经升任公司的开发部主管。安蓝与树生和大多数的夫妇一样,各自过着没有爱情也可以一样安稳的生活。
他们没有再联系。
树生和安蓝都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千里之外的青岛重逢。
安蓝在青岛再见树生的时候,树生才是中年,却已有些步履蹒跚,先前苍白的脸,有些蜡黄,不过再见安蓝,他的脸上还是她16岁时看见的那样,干净、温和。
树生,你变老了。
还是没礼貌啊,怎么一见面就说人老的。树生习惯性的想敲她的头,却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安蓝也已中年,他们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亲妮了。
安蓝突然敲了一下树生。想什么呢,一脸神秘的样子,是不是在青岛发现什么好玩的地方了?不许保密啊。
我知道青岛有个历史悠久的基督教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树生带我去。
接到聂世成电话的时候,安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订了时间最近的机票,飞到树生所在的城市。
树生已经把身后事安排好,安蓝赶到医院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树生的妻,一个美丽的妇人,月牙色的脸庞写满了哀愁。树生的家人都在,安蓝静静的坐在病房的一角,焦急的望向树生。
病床上的树生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了,他还不到60岁啊,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是骗人的吧。
安蓝想起八年前,他们在青岛重逢的时候,每个夜晚,各自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他们轻快的述说着旅行的见闻,没有一丝波澜,当时安蓝笑他是老骗子,自己是小骗子,还以为只有自己才会撒谎,原来树生也是个中老手啊。
所以树生,你这个老骗子现在是在撒谎的吧。安蓝蜷缩起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今天觉得精神好多了,大家不用陪夜,都回去吧,陪了我那么久,该休息了。醒过来的树生,对着妻儿轻轻的说着。
这怎么行呢?你现在病得这么重,身边怎么没有人呢。
有她在就行了。树生轻轻的指着独坐在一角的安蓝。
树生的妻看向安蓝,没有再说什么,含着眼泪把孩子们都带出了病房。
树生。安蓝看着离开的人们。你好点了吗?又在骗人了吧,看你这样子,哪像是得了重病的人啊。安蓝强忍着哀痛,轻轻的用手帕擦去他额上的汗水。
是啊,我们两个骗子还可以一起切磋骗术呢,蓝,我放心不下你。树生苍老的手轻轻握着安蓝。蓝要好好活下去啊,连同我那份一起活下去。
我一直不是好好的嘛,再过两年就退休了,到时候我带着小孙女还看你们。安蓝趴在他的胸前,静静的数着他已然微弱的心跳,树生轻轻的扶住她。
树生,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如果有下辈子,不会再离开我了吗?你要记得哦。
我记得的,下辈子,还在新生名单前等着接你。
翌日,树生辞世,他的妻儿陪在身边。安蓝在聂世成的陪伴下抵达机场。
一年后,安蓝在家中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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