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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十六岁的月夜

故事:十六岁的月夜

作者: 晓文123 | 来源:发表于2019-11-16 14:09 被阅读0次

    故事:十六岁的月夜

    原创: 晓文 晓说初心 2018-10-09

    1

    卓春永远也忘不了16岁那个月夜。月色朦胧,不像是映在天上,倒像是浸在水中,晚风吹来,月亮便随之轻轻的晃动,配合着她的脑袋,转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在这3米多高的墙头上,她蹲下来,又站起来,站起来,又蹲下去,腿打着哆嗦,声音也颤巍巍的:我不敢跳,真的不敢!

    杜凡说,你闭上眼睛,垫起脚尖,张开双臂,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要凌空飞翔的鸟,然后飞向我的怀抱。相信我,我一定接的住你!

    她咬紧下唇,一跃而下。他却没有接稳她,两人一起倒在地上,杜凡碰到了手肘,她伤了膝盖,疼的呲牙咧嘴,却又不敢发出声音,半晌疼痛过去,四目相对,笑意入眸,心里着实开心。

    他是杜家的独苗公子。她是卓家庶出的二女儿。杜家少爷不能娶庶出的女儿;庶出的女儿要嫁到城南王家去做继室。于是,两人便商量好要月下私奔。

    月夜乘舟南下。杜凡见她心事重重,便找话题说,你们卓家尽出好女子,古有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佳话,今有卓春和杜凡的美谈。

    她随口说,司马相如还给卓文君奏了一曲《凤求凰》。你到好,白捡一个媳妇……说出“媳妇”两个字,觉得羞了,轻咳两声,将目光投向绵绵江水。

    少顷,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吹的正是《凤求凰》。杜凡站在船头,吹着笛子,眼里有光,嘴角噙笑,这幅画面深深印刻在她记忆里,当时只觉得万事万物都不重要,唯有眼前这一人才是她一生所求。

    两人在邻县安顿下来。低调做人,昼伏夜出,小心打听家里的情况。听说王家把卓家和杜家都告到了县衙。卓老爷宣布同卓春断绝父女关系,退回王家所有的聘礼,并补偿了一些金额。杜老爷上下打点县衙的各路神仙,把事情抹平了,倒也没说什么断绝父子关系之类的话。只是放任杜凡自生自灭暂不理会。

    过了三个月,二人见事情平息了,便随着自己的心愿,结成百年好合。结婚那天没有花轿、没有媒人、没有高堂与亲朋……大红的盖头、粗粗的红烛、大千世界,两心相得,情定三生。

    喝了交杯酒,杜凡抱歉的说:春儿委屈你了。

    她娇羞道:有你,妇复何求?

    杜凡放下床帏,准备就寝。她跳了起来,你先睡吧,我再等会儿。说着,走到放红烛的八仙桌前,坐了下来,双手托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跳动的火苗。

    杜凡问:这是作甚?

    她回过头说,你没听人说吗?只有蜡烛亮到天明,我们才能白头到老,我想守着。

    杜凡把她横抱起来说,我心由我不由天,理那做甚?

    想想也是。

    这一夜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清早起来,一支红烛还亮着,另一支却不知何时已灭。她气恼的摇醒还在熟睡的杜凡。恨恨不已的说,看吧,我说要守的,你不让……说罢,只觉得兆头不好,扑簌簌掉下泪来。

    杜凡拉她坐下,从身后抱住她说:我保证,这一生一世都只对你一个人好。他扯下自己和卓春各一缕头发,绑成一个结,放入她的手心:结发为夫妻,春儿你要相信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

    2

    杜凡和卓春很快就花光了离家时身上所带的银两。杜凡本想去酒店当个跑堂。但又拉不下脸。她说,要不,我来刺绣,你去买吧。

    冬夜的寒风,从门的缝隙吹进来,再穿过窗缝呼啸而去。屋里冷得跟冰窖一样。她的手被冻得僵硬红肿。杜凡就拉起来哈哈热气。揣进怀里暖一会儿。松开来,两人相视一笑。一人继续读书,一人专心刺绣。

    有情饮水饱,日子便也没有那么苦。

    大约半年后的一日,杜帆早早的收摊回家,开心的拉着她的手说,我爹同意我们一起回家了。春儿,你不需要再这样辛苦了。她看到杜凡的眼睛里面撒满了星辉。杜凡好久没有这般兴奋和快乐了。

    杜凡说,春儿,虽然我爹让我带你回府,只能以侍妾的身份,但你相信我,我们先回去,过些日子我会为你争取的,到时候大红的花轿,满堂的宾客,亲朋的祝福我都会一一补给你。

    她记起小时候,娘受了嫡母的气,就会拉着她哭,嘴里念道“宁做穷人妻,莫做富人妾”。她很想拉着杜凡的手说:我们不要回去,我们就在这里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她说,好吧,我们回家!

    入夜,杜飞从前厅回屋,据说是被老爷骂了个狗血喷头,但进门后笑容满面的拉着她的手说,春儿,你再也不用干那些粗活了。她抽回手,淡淡应着,心里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物件,空落落地。

    两个月后她怀孕了。处境也就不那么尴尬了。婆婆给她派了个叫杏儿的丫头伺候她,隔三差五叫人送一些补品过来。杜凡开始接手杜家的生意,越来越忙。杏儿听跟班小厮说,杜凡偶尔会去花街柳巷,饮酒作乐。她好几次想问杜凡,可是又开不了口。自己是什么身份?又不是他的夫人,连个妾室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有日,杜凡醉酒回来。从后面抱着她,手摸着她已经很圆的肚皮说,相信我,等你生个大胖小子,我就让爹娘把你扶正了。

    除了相信他,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3

    隔年春日,她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还没有出月子,就听到前院隐约传来鞭炮和喜乐。她问杏儿,有什么喜事儿吗?杏儿支支吾吾的,不敢看她的眼睛。实在瞒不住了才告诉她,杜凡娶了正房夫人,家世很好,是大户人家的嫡小姐。

    她怔了半晌说,那真是大喜事啊。她想笑,笑容夹带了几滴泪出来,慌忙转过头,背身睡下。

    杜凡有些日子没来了,听说是一直住在东院。她出月子那天去给婆婆请安,碰到了杜凡的新婚夫人,年龄比她略小一些,看起来稚气未脱,人畜无害。

    见了她便站起来,笑道:姐姐好,我叫织凌。

    婆婆纠正道,傻孩子,胡叫什么呢?你是正夫人,她不过是个妾室。要叫也是她称呼你姐姐。

    卓春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织凌继续说,没事儿,我们姐妹俩,不分大小。

    杜凡刚巧从门里进来,听到了,也是满脸笑容。对她说,春儿,你赶快给少夫人请个安吧。她十分僵硬的作了个揖,动作慢而沉重,一起一伏之间。仿佛已经透支了全身的力气。

    晚上,杜凡来逗了逗他们的儿子宝儿,也没解释什么。只是说,你俩性格都好,相信我。一定会和睦相处的。

    还要相信吗?还能相信吗?明明站的很近的人,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日子越来越漫长了,春夏秋冬与她来说再无什么不同,她只是翻来覆去刺绣,绣花、绣草、绣远山。杏儿问:可不可以帮她绣对鸳鸯?鸳鸯长什么样子,她竟然忘了。

    杜凡偶尔来一回,见她在刺绣,就拉着脸离开了。杏儿劝她说,少爷不喜欢你刺绣,你就别绣了,你看他来的越来越少了。

    杏儿又怎知道,只有刺绣才能让她活在最美的时光里,小破屋、红色的床帏、斜着腿的八仙桌,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恨不得,那时可以一夜白头,也好过这些日日夜夜的煎熬。

    但是,渐渐的她终于明白,对她来说的美好一切,在杜凡眼里,不过是少不更事时,一段不堪的过往。

    4

    一晃四年过去了。宝儿放学回来,坐在窗前,背诗经《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及尔偕老,老使我怨……她年少时读《氓》时,觉得是诗里的女子太过笨拙,留不住男人的心,而今轮到自己了,才知道实是男人心易变。

    她听宝儿背完书,准备带他吃点东西,东屋传来喜讯,少夫人怀孕了。过道、走廊、院子张灯结彩。宝儿倚在她怀里问:娘是不是大娘有了孩子,我就不是宝儿了?

    她该怎样回答?因为你是庶出?因为你爹已经不爱娘了?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宝儿的头在心里说,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是娘不听爹娘的话做了错事,连累了你。

    杜凡再来的时候,她强颜欢笑,杏儿说的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宝儿和杜凡把关系处理好。杜凡让她放心,宝儿是长子,是他最心爱的儿子,无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宝儿的地位都不会变。她头一低,温顺的说,我知道。心理确实一丁点儿都不信的。

    少夫人怀孕五六个月时,也经常会四处走动。天儿好的时候就会到她的房里来,和颜悦色的和她拉拉家常,无话不谈。可她却常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说说就没话说了。少夫人到也不见怪,依旧隔三差五的来着,引得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说少夫人平易近人,有大家风范。

    有日,府里突然乱了起来。一群人冲进她的小院。领头的王婶说,少夫人丢了玉镯,这玉镯是陪嫁首饰里最为贵重的。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房都搜过了。只剩下杏儿和她的房子没有查看。

    杏儿说,你们搜我的可以。但姨太太的房子不可以。

    她淡淡的道,都去看看吧,看了好交差。

    姨太太又比下人身份高多少?这些人在她的房子里进进出出,翻了又翻。突然有个丫鬟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这个枕头芯儿里。

    那是她的枕头。

    事情闹到了,老爷夫人哪里。杜凡也和少夫人匆匆赶了过来。屋里的气氛很沉闷。大家都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最后是少夫人开口说,许是我前天去的时候,把手镯摘下来,放到了春儿的桌上,怪我,都怪我。

    摘下来放在桌上,又怎会从枕心找到?扑捉到少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她才恍然大悟。

    宝儿哭着说,我娘不会拿别人东西的,就是怪你。宝儿冲过去,推了一把少夫人,众人大惊,忙扶住差点跌倒的少夫人。不知是谁,用力推了宝儿一把,宝儿的头磕在桌角,见了红。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事情貌似不了了之。

    晚上,杜凡给她带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口气淡淡的说,你若喜欢什么,告诉我即可,我都会给你送来的。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的痛彻心扉,又笑得没心没肺。她接过玉镯,戴在手上,在烛光下看了又看。真是一块好玉。可惜了呀!她连带胳膊和玉镯重重地砸在墙上。玉碎了,飞溅开来。

    她捡起掉落在桌子的半截玉镯,用力的握在手心,血从手缝一点点的滴落。疼痛似乎让她找到了那个“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自己。

    杜凡拉住她,你发什么疯?我不是护着你吗?杜凡用力掰开她的手,取出碎玉。对她说,我叫人来处理一下伤口吧。他慢慢往外走,她依然有那么一丝不死心问,你爱我吗?

    杜凡站住了,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两个字,爱过!一个“过"字。轻舟已过万重山,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她去见了少夫人,单独聊了几句话。

    你要什么?

    你离开。

    你能善待宝儿吗?

    你若走了,我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你可愿意发誓?

    用我肚中孩子的幸福向你保证。

    她能理解,没有那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没有爱,没有信任,她留着又有何用?

    她去见了老爷和夫人,说要到水陆庵吃斋念佛,为家人祈福。老爷夫人很干脆的准了。

    她跪在佛祖前落发时,仿佛又看到了16岁站在墙头的女孩。她问自己,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她还要不要跳下来,要不要相信那个说要接住她的男人?

    应该不会了吧!

    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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