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礼貌

自小我常常因为嘴甜爱叫人懂礼貌被长辈表扬，所以为了得到更多的表扬，我很小的时候就能够把复杂的亲戚关系要怎么称呼弄得很清楚。

父亲这边主要有太公（父亲的爷爷辈）、太婆（父亲的奶奶辈）、爷、奶、姑奶（父亲的姑姑）、姑公（姑奶的丈夫）、姑、姑爷（姑姑的丈夫）、姨奶（奶奶的姐妹）、姨公（姨奶的丈夫）、舅公（奶奶的兄弟）、舅婆（舅公的爱人）、表伯／叔（父亲的表兄弟）、表妈/婶（表伯/叔的爱人），表哥、表姐、表姑……

母亲这边主要有太（母亲的爷爷奶奶辈都这么叫）、公（母亲的父亲辈）、婆（母亲的母亲辈）、舅、舅娘、舅公（母亲的舅舅们）、舅婆（母亲的舅妈们）、姨婆（母亲的阿姨们）、姨公（姨婆的丈夫），也有表哥、表姐、表姑、表伯/叔、表妈/婶……

现在想想都觉得很复杂，印象中父母并没有专门教过我，我就能够分得很清楚，主要原因应该是白果坪重礼貌、懂礼貌的缘故。但是一直没弄明白的是为什么我们一直把父亲叫“叔”而不是“爸”，也很纠结姑姑的丈夫是妈妈的侄子时候，我到底是叫姑夫还是叫表哥……

但其实我一直觉得好些个亲戚并没有因为大家懂礼貌而变得亲切，反倒因为大家都懂礼貌而变得疏离。在我的印象中，我的伯伯、叔叔、舅舅们给我的感觉是高高在上的长辈，不能一起玩笑打闹、不能撒娇交流那种，反倒大妈、婶子、舅娘比较随意亲切。父母他们的兄弟之间、兄妹之间也都那种客气得见外，谈话都带着外交辞令的那种，大概他是偏解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意思，跟哥哥说话也像是跟长辈说话一样，少了应该有的亲热和坦诚。

从内心而言，我一直并不喜欢那种太客气的礼貌，我特别喜欢听长辈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特别喜欢看他们兄弟之间醉酒之后揭短爆料的斗嘴、特别想问他们一些我特别想知道却看不懂的问题、特别想去跟他索要或者拿借一些我看到了想玩却拿不着的东西，可是小时候我终究是不敢的。

后来我长大了，跟长辈们见面很少，他们见我也变得很客气，明明眼神里我看到了亲切，但语言终究客气得我没办法跟他聊生活，只能浅浅地说说工作，听听他们的表扬和祝福。

时间过得太快，我出生之前外婆就去世了，外公、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也很小，都想不起他的模样，奶奶去世前因为跟我家分开过，也没有很深的记忆。我有五个舅舅，已经有三个舅舅先后去世，大伯、大姨夫也去世了……

当我意识到那些我从小就熟悉的礼貌称谓再也没机会叫出来的时候，我非常失落，也非常惋惜，他们都是我很亲的人，但我除了知道他们的名字、住址，其他所知甚少。其实四舅舅去世的时候，我当时非常难过，他在我印象中是个有知识乡绅，从小特别疼我特别认可我鼓励我，去世的时候还不到六十岁，当时我特别想写些东西纪念他，但提笔才发现，我意然对他可以说一无所知，只知道很喜欢我很疼我，他觉得我将来有大出息鼓励我父母克服困难送我读书。大伯几年前去世的时候，也是这种情况。

讲礼貌肯定是对的，但礼貌太过会僵化感情。讲礼貌的白果坪教会了我懂礼貌，但从小懂礼貌的我却没有机会深入了解白果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