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11.15
照例请安的日子,永瑢因上学自要迟些,衔月和永璐倒是赶早。衔月一向是十天里有八天赖在承乾的,故而并不觉得什么,早就伏在了皇后的榻边,永璐这厢,却是隔老远便由奶娘扶着恭敬拜下:“给——额涅——请安。”不到两岁的幼子,仿佛已经察觉到了亲疏的不同,他紧紧握着奶娘的衣角,眼光里是渴望亲昵却害怕被拒绝的不安,未曾想皇后竟笑道:“额娘的十四阿哥,近前些,快让我看看,这些天你过得好不好。” 皇后兴致很高,再次有妊使她看上去极富母性,她温柔的与他交谈了许久,只是从不肯望一望他的眼睛。对于永璐,她痛惜怜爱,恨不能一切给他最好,但同时她对于乾隆十一年那场荒诞的生产经历始终无法释怀,如今长痕尚在,她每每见到,总是不自觉回忆当日情境,那是她久久难平的心结,于是不如不见。衔月将右耳覆于皇后腹间,好奇问道:“额娘这里真的有小弟弟么?怎么不像怀十四弟的时候,是圆圆的肚子呀。”皇后就势转过脸去,不再面对永璐,只是一手还握着他的小手:“还早呢,要等过了年,院子里的大水坛结莲花的时候——嗳,十丫头怎么知道一定是弟弟?”衔月慧黠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不知道呀,我只是想额娘永远只有我一个女儿就好了,所以才说是弟弟。”无怪众人皆道和孝公主是承乾宫最无价的明珠,便是这样童真的一句玩笑,也是如此的中听、合意。众人皆笑了一回,皇后又问:“白日在南三所还好么?”衔月细细想了一会儿,答道:“都好呢。只是有一件不大好……”她踌躇片刻:“昨天我和五姐姐描绣样,姐姐描着描着,眼泪就滴在了宣纸上。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说,她没有额娘了。额娘,五姐姐的额娘呢?”衔月甫提起五公主,宫人们的脸色就全白了,恪妃自请出家一事,承乾宫上下已经瞒了几天,为的是怕皇后听了堵心,坐不稳这一胎,想要过了三月再慢慢告诉。可公主金口玉言,挑起了话头,又有谁敢拦着?皇后当下不过滞了滞,仍和颜说道:“五姐姐怎么会没有额娘啊?也许她为了旁的事伤心了,十丫头要多劝劝姐姐,好么?”衔月连声答应,接又叙些闲话,皇后方令他姐弟去偏房用点心了。
半晌众人皆散,暖阁中唯余苏德一人长跪,苏德一时再三斟酌,终如实相禀,但见皇后的脸色一点一点沉将下去,顾自问:“她们…就都这样狠心?这样舍得孩子,也舍得…我?”她仿佛哀怨到了极点,当即抄起一柄安枕的如意,狠狠往殿中掼去:走罢!都走了才好!走了大家干净!”四溅的碎玉割破了苏德的面颊,她沉默拿丝绢按住那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处,盖因这样静谧到可怖的情景,她如何也不敢撞破。大约过了很久,久到血迹已经凝固,皇后才终于再次开口。彼时她的声音里已不见方才的凌厉,唯有带着无限不甘的唏嘘:“皇上欲晋贵妃,我原想,无论他说我私心也好,不公也罢,我总要为她请封的。现在——现在却怎么样都晚了。”她笑:“皇上负她,我又何尝不是?也不止她,那些曾经每一个令我视若珍宝的人,我终究是,没能护住她们啊……”
因逢十五,这日晚皇帝照例来中宫点卯,一餐饭纵有子女绕膝,仍好似不照从前有滋有味,南迪解释这是皇后害喜之症愈重,却也早有眼尖的侍膳宫人发现,惯常总跟在皇后身边的苏德姑姑没来,并且往后连着半月,大家都没能见到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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