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萼居士]
随着老龄化的加重,每个村庄或多或少有几个单身汉,我们都叫他们光棍,这些人虽然看起来挺孤独,但是活的也蛮好的,再加上国家的补贴,一个月几百块钱,够自己生活的了,有的喜爱喝酒,有的爱打牌,有的省吃俭用,积累财产供自己的孩子上学,这一类人是我最佩服的,喜欢这种人的洒脱、自然、简单、友爱!
在我们梅村,一个小的村庄,人少极了,总共五六百人,站在村的一头,向另一头望去,一个村庄尽在眼前了!
十几年前,我最要好的伙伴孙立,他挺有戏剧色彩的,我们什么坏事都干过,在村里是个捣蛋鬼,因此成绩尤其的糟糕。我叫他老立,右侧脸上有一道很长的深疤,上学的时候,跟一位同学打架不小心碰了墙角上,留下了印记,他妈带着老立去了那位同学家,对方即使赔礼道歉,后来却不了了之。之前流行长发,像我们小孩,都留着瓜蛋头,跟和尚似的,同时暗示着不是什么善茬吧!
像我们这种调皮捣蛋鬼,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都挺不善待的,成绩差嘛!每次别人拿着奖状兴高采烈地回家时,村里的婶子、嫂嫂嬉笑着问我们,你们的奖状呢?我们回答,老师忘了发了呗,她们哈哈大笑起来,回家等着挨你爸妈的棍子吧!
每次老师发奖状的时候,我们纵使成绩不好,但是气氛还是能搞起来的。一天上课,黄老师开始点名了,开心地说:“王虎!”,王虎高兴地举起手,大喊着:“在这呢!在这呢!”,全班同学抬着头聚精会神地望着老师,很期待能叫到自己的名字,只有在发奖状时,感觉太美妙了,都竖起耳朵听老师喊,时刻地念叨着自己的大名,那种快乐又激动的心情言不由衷,然而有一种情况,极不情愿地喊到名字,老师在提问问题的时候,只有紧张,都低着头,眼珠打转,双臂平放在桌子上,两条腿向中间靠拢,时不时抖着,心里默念:别叫我,别叫我!等老师说完名字时,长吁一口气,还好不是我。
老师继续喊名字:“张国!张国!”,没人回答,又喊:“张国!张国没来吗?”,一个人举起手开心地回答:“来了来了!”,我一看是老立,觉得很纳闷,老师仔细地瞧了瞧不是,严肃着说:“不是你!我叫的张国!”,老立立即放下手,挠挠头向我们笑着说:“听错了!”我们顿时哈哈大笑,知道他是故意的。
在班里,同学们是比较沉默的,然而有一个人总能带起班里的气氛,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几个简单的算数题之后,问道:“同学们!这些题谁会?请举起右手!”同学们一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种半举半不举的状态,突然,我发现老立居然举起了右手,老师高兴地把他叫到讲台上,开始做第一道,这时候,学习优秀的同学心里想:他都去了,我不能落后,然后全班同学基本上都举起了右手。
到了第二次,同学们热情高涨起来,老师正举棋不定时,老立又引起了老师的注意,指着他笑着说:“你看,那位同学举了双手,他投降了!”我们顿时捧腹大笑,他又被叫到了,同学们效仿着,也开始投降了,喊着:“我,我,我!”这时候老立不甘示弱,双脚抬起,站在了桌子上举起手,摇摆着双手,抖动着身体,“我!我!我!”那一刻,我们都惊呆了,他是最亮的一颗星,俯视着我们,老师不得已,再一次叫他了。
小时候打架最正常不过的了,我的朋友多,每当有人看我不顺的时候,嫌我老实,想欺负我,正要开打时,几位好友过来解围。有一次被高年级欺负,那个人叫钱三,学校里出名的混子,天天无所事事,一天打好几次,那次钱三在半路劫我,刚出校门我进看到他低着头,斜刘海,遮住了一支眼,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老立发现情况不对,他让我跑,我向另一个方向扭头就跑,可恶的是,钱三设了埋伏,我被他的同伙一腿给绊倒了,这个人骑在我的身上,拽着我的双手,挣扎着,毫无还手之力,钱三也跑过来了,准备用脚跺我,忽然有人喊:“你们别动,是他们,欺负老冬,要打老冬!”这时,钱三他们看见一帮人来了,夹着尾巴逃去了,多亏了老立,叫来了村里的高年级大哥。
二零零五年的夏天,天气特别热,阳光很大,我去找老立玩,在一个凉爽的小树林找到了他,还没走几步,听见“砰,砰,砰”,他好像在敲什么东西,从后面我拍了他的后背,大叫:“嘿!”,他抽了一下子,扭头看着我,惊讶道:“混球!吓着我了!”我嘿嘿一笑,拿起他手里的宝贝,疑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咋跟鱼似的。”老立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是和尚用的,它叫木鱼,我也是听大人讲的,给你棍子,敲几下,找找感觉。”我拿起棍子,敲了十几下,嬉笑道:“果然是个稀罕玩意!”
“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又没有卖的。”
“这,这是从孙米家顺过来的,哈哈哈。”
“孙米家?他家怎么会有这东西,长这么大,没听说过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也是听老人说的,他家之前可了不起,听说在清朝的时候,孙米的太爷是一个大官,藏了很多宝贝,比如砚台、书画之类的,最重要的是还有圣旨呢!我趁他不在家,偷偷地溜进了进去,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这个木鱼,我看呀!他家里乱糟糟地,衣服扔的到处都是,脏兮兮地,根本没有老人说的什么宝物。要有的话,它可以换钱,不会过的这么差劲了!”
“还真没想到诶!孙米居然还是贵族之后啊!可惜了,到他这,甚至他爸,他爷开始没落了!”
“是啊!怪可惜的,要是没有没落,现在也是一方豪绅,家财万贯少不了的!”
孙米性格敦厚,有两个儿子,但是都没有在家,大儿子一年回来一两次,每次回来带着某种目的,只有在秋收的季节,才会回来。我们都叫他米哥,因此,别人都说他“迷”,我看不然,给人的感觉,踏实、好动,带有几分机灵劲,比较能干,家里七八亩地,都是他一个人种,每到收麦季节,米哥把卖粮食的钱存起来,静静地等他儿子回来。
“爸,我回来了!”孙毅大喊。
“毅儿,你回来了。”
“是的,刚到家,饭还没的吃呢!”
“啊!坐了一天的火车,确实挺累的,正好知道这个时间段你要回来,我给你买了烧鸡!”
“哎呀!老爸,快拿来,我快饿死了!”孙毅开心的说。
“给!不过有点凉了”
“没事的”孙毅接过烧鸡狼吞虎咽,不大工夫,只剩个骨头架子。
米哥在一旁高兴地看着他,“慢点吃!别噎着了!我给你倒杯茶。”
这时,他拿来一个白碗,外面一层布满了污渍,黑黝黝的,慢慢地提起满是尘土的茶瓶,先倒了一小碗,晃了晃,泼在了一侧,又到了一大碗,双手端起,沿着碗沿轻轻地吹了一两分钟。
“趁热喝吧!”
孙毅接过茶,上面浮起一层油花,掺杂着一些杂质,静默的注视了一会儿,抬起头看了父亲诚挚的眼神,米哥幸福地点点头,一饮而尽,碗底沉淀了一层黑渣。
“在外面过的好吧!”
“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就是今年武儿考上了大学,学费吃紧些”孙毅苦笑着。
米哥露出愁容,点燃了一支散花香烟,沉思了一小会儿,走向里屋,拿过来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用布满油垢地袖子擦了两下,锃亮锃亮的,用力地打开盒子,拿出一个蓝色布巾,很厚,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颤抖着,一层一层地拨开,烟雾缭绕在他的额头,眯着一只眼,嘴角向后抽着,咳嗽了几声。
“今年风景好,大丰收,这是一万块钱!应该够武儿今年的学费了。”米哥一张一张数着百元大钞说。
孙毅睁大双眼,盯着崭新的百元大钞,心里乐开了花,虽然夜里光线很弱,但是钞票上的金色带熠熠发光,整间屋子霎时间变得光亮。
米哥把一万元递给他。
“爸!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要不然该找别人借了,两个孩子都在上学,生活勉强能过去。”
“是啊!你们也挺不容易的,供两个孩子上学,得花很多钱。”
“对啊!现在学费真贵,毅儿这次得花一万左右。”
“没事,没钱尽管回来拿,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钱,况且孙子考上了大学,是孙家的一件幸事,咱家没几个高学历,好好供他读书,有你爹在呢。”
孙毅握着米哥的满是口子的手,有几个口子被药布贴着,两三个可以看到血色,两只勤劳的手,黑的跟碳似的,邻居看见他的双手时,一脸嫌弃,在我看来这双手,极其的珍贵,一个村里还不出一个,每个人可以从一个人的双手可以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正是这样满是疮痍的手,体现了一个农民辛勤劳作,留下了这样的痕迹,比那些好逸恶劳、细皮嫩肉的人强多了,跟人一种朴实能干的感觉。
同样,我的父母是这样的,只不过没那么黑,每次都皲裂的时候,真是不忍心,我有过一个口子,真的很疼,孙毅哭泣了一会儿,米哥拿起一个灰色毛巾递给了他。
“爸!你也不容易,我在外面比较忙,一大家子都要照顾,一年回不来几次!这次你又把积蓄都给了我!”
“没事,我够用!年年能回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吧!这一千你拿着,给我太多了,你留着花哈。”孙毅擦拭着眼泪颤抖着说。
“不用,我留了几百块钱呢!况且我还有十几袋麦子呢。”米哥阻拦道。
“那,那,那好吧。”孙毅递不过去,收了回去。
米哥送他到火车站,给他买了一袋油条包子,几个烧鸡,四瓶康师傅矿泉水。
“路上饿了吃哈!钱照顾好,注意安全。”
“好的,老爹,你回去吧!过一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等孙毅坐上火车,米哥点起一支烟,抽着,远远地向他望去,沉思了许久。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人世间只有父母可以做到如此了,不求回报,祈求着老天对自己的孩子好些,不让他们受苦,即便自己苦点、累点,便觉得是很幸福了,那种对孩子的爱,不是两言三语所能阐述的了的。每次当父亲把刚卖麦子的钱交到我手中的时候,心里不是滋味,只有一心一意地学习,取得优异的成绩,这样才会让他们感到欣慰。
刚入学时,我的成绩很差,后来老立也走了,听说他爸把他送人了,那一段时间我很难过,少了一位伙伴,我试着寻找他,然而都以失败告终,心里时常地默念着老立可以过的好些。从那时起,我不怎么爱玩了,成绩蹭蹭地上去,用欢乐换来的吧,直到高中,我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第一次把奖状带回家时,我爸妈很惊讶。前几年听说老立回来了,要办身份证,长成一个大人了,我向村里的人询问着他的住处,他们都说不知道,后来再也没有老立的消息了。
米哥家的厨房虽然很破,用石棉瓦搭的,外面铺满了玉米秸,很严实,大锅下十几块红色的砖头铺着,炉口大的惊人,可以塞下一个树根,但是每到冬天的时候,会有几人来这里烤火,毕竟都很闲嘛,又没有手机,没事的时候烤烤火,米哥空闲的时候挖了很多的树根,用架子车运过来,这是他第一个交通工具吧!用的很溜,可以当梯子使,每次米哥用力地举起车把,用脚一蹬轱轮,一个好车就有了,宝马、奔驰都不能与它相比,这种车有一百多年历史了,家家户户都具备,现在却成了稀罕玩意了。
二零零六年春,又到探监的时候了,米哥买了五十块钱的包子,一百个烧饼,两斤油条,十袋烧鸡,一百块钱的苹果、柿子,用麦子换了一小袋白面,把它们装在干净的尿素袋子里,打包好,绑在一辆破旧的蓝色洋车子上,蹬着车子向阳城监狱驶去。
骑了两个小时终于到了,米哥扛起食物向探视间走去。
“老米来了,每次拿那么多的东西啊!”一位狱警老杨乐道。
米哥冲他笑了笑,把食物放在地上。
“是啊!我给儿子带来了很多好吃的,你吃饭了没有啊!我这有包子、油条。”
米哥拿出包子油条递给他。
“不用了,老米,每次来都吃你的,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的,咱俩谁跟谁啊!”
“哈哈哈,无功不受禄,我帮你抬过去吧!这一袋子看着怪沉的。”
“行嘞!多谢了,哈哈哈。”
“在这先喝杯茶哈!我把孙半生叫过来。”
“好的,谢谢啦。”
过了一会孙半生拨通了电话,米哥隔着透明玻璃接了。
“半生啊!你爹来看你了。”
“爹,我很想你啊”
“在监狱里要听话啊,好好改造,说不定你可以早点出来了。”
“我明白,在这除了有点寂寞,其它挺好的。”
“那就好,这次我给你带来了很多好吃的,有烧饼、油条、苹果、柿子,也交了几百块钱的生活费。”
“好的,谢谢老爹,你在家也要吃好呀!”
“我身体棒棒的,不用操心。”
米哥聊了几句之后,推着自行车走了,抽着一根散花烟,骑着骑着眼泪就哗哗地流出来了,用手使劲一擦,打电话的时候强忍着,泪珠没有流下来。
半生拿起一个烧饼开始啃,撕开一个烧鸡就着,不大工夫,整只烧鸡没了,连骨头嚼碎咽肚子里了。每天在这个黑暗的小屋里,半生极度讨厌,如同地狱一般,不见天日,他向往着外面的多彩的生活,在报纸、电视上可以看到,如今的社会发展成什么样了,带给他的只有等与熬,当年的一次冲动,让他前半生在监狱里度过。
无数次的反思、懊悔,无济于事,曾经想过自杀,但是不想忍受那种痛苦,也有一种不甘心,每天自我安慰,要坚持下去,一边学习知识,一边练习机械方面的技能,盼着狱满,可以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安稳地过完下半生,同时噩梦让他每次从半夜惊醒。
一九九四年的冬天,这一天下起了鹅毛大雪,梅村被大雪覆盖着,村民的议论声、哭喊声,与警报声交织着,打破了寂静的村落,吵醒了熟睡的孙鹏夫妇。
“媳妇,见我的那个红棉鞋了吗?你给我做的。”
“昨天不是放在床下了吗?”
“没有啊!你是不是给我放那个地方了?”
“不会呀!我记得做好放在床底下了,实在找不到你穿那个破的吧!”
“真是奇怪了,只能这样了!”
孙鹏夫妇穿好衣服,他的媳妇抱着孩子,向门口走去,这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警察也来了?”孙鹏惊讶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啊!昨天老王被人抹了脖子了!地上淌一大片鲜血,真是惨不忍睹。”
“什么...老...老...对面的老王被人杀了?昨天我怎么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你们离那么近,就没有发现什么?”
“真的没有!”
一位马警官向村民严肃地说:“凶手用的凶器是一种二十厘米的锉刀,请问你们村庄里有屠猎户吗?”
众人瞬间把目光扫向了孙鹏,这时警察注意到了。
孙鹏立即吓得魂飞魄散,马警官指着他:“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李鹏惊慌地摇摇手:“我叫李鹏,做着杀猪的买卖,可人不是我杀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媳妇可以作证。”
“是啊!警官,我们昨天一直在一起。”李鹏媳妇辩解道。
“昨天你们都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没有,我们睡得很死,没发现什么啊!”
“这个锉刀你们熟悉吗?”
李鹏顿时面如土色,颤抖着说:“这不是我家的那把吗!把子上少了一块木头,三角形的,怎么在马警官手里?”
“这是凶器!”
“什么!难不成凶手偷了我的刀杀了老王。”
“只有这个解释了,你回家看看,验证一下。”
李鹏飞奔过去,翻箱倒柜始终找不到那把锉刀。
“马警官,确认无误了,这把就是我家的,还有的媳妇给我做的新棉鞋也不见了。”
李鹏夫妇立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孩子哇哇地啼哭。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村里的人。”马警官猜测道。
马警官命令两个手下跟随村长对每家每户进行排查,这时,米哥在老王面前拼命的哭喊,“娘啊!你...你...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旁边的亲朋好友陆续赶来,跪下大声啼哭。
“马警官,经过我们严格地排查,只有一个人不在村庄。”村长确认道。
“那个人是谁?”
“老米的儿子,孙半生失踪了!”
“啊?孙半生!”
在场的各位无不惊讶,当米哥听到这个消息时,犹如一个惊雷,吓得瘫倒在地上。
村民议论的更加激烈了,都不相信这个事实,孙子杀害自己的奶奶,真是千古奇闻,没过多久,邻村的人都来看热闹,梅村已经装不下啦。
“马队,附近发现几处可疑的脚印。”一位警察说。
“好的,马上集合,沿着脚印去搜捕。”
马警官带了十位民警,三条警犬沿着脚印寻找凶手,走了三公里的雪地,终于在一个玉米跺里逮捕了孙半生。
孙半生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米哥看到儿子被抓过来了,内心极其的愤怒,“混账儿,怎么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你是白眼狼啊!她可是你奶奶啊!”米哥向半生大吼。
孙半生毫无悔过,露出凶狠的眼神,大声喊:“呸!她该死,谁让她害了我的娘了!我早就想杀她了。”
他叔叔跑过来扇他、跺他,被警察制止了。
后来孙半生在法院审判的时候,米哥跪下来向法官求情,“孙半生因一时冲动,而杀了人,况且人死不能复生,能不能法外开恩,判得轻一些,我求求你们了!他才二十岁啊!”
“我不同意,这种人应该重罚,混账东西!”米哥兄弟愤怒道。
最后法官公布判决结果,“该犯人罪行严重,犯了伦理纲常,经过我们的一一决定,判孙半生有期徒刑20年。”
米哥听到这时感觉天都要塌了,一时间天昏地暗,晕倒在现场。
回到家,米哥处理了他娘的后事,三天三夜没睡,喝了三瓶白酒,抽了二十盒散花,一下子他失去了两个亲人,可想而知,命运对他多么不公,前两个月,米哥的媳妇得尿毒症死去,现在无常又把他娘的魂给勾走了,儿子要面临二十年的牢狱之灾,一时间崩溃到了极点。
从那之后,大儿子搬家了,几年不回来几次,如今只剩下一个老人了,不过晚年生活也挺幸福的,一年的夏至,我和筠哥去瞅知了,我们乡下人都叫爬蚱。
“老冬,我们去西河边去瞅吧!那里没人,爬蚱不少呢,我一个人不敢去。”
“西河?那里可不敢去,阴森森的!”我紧张道。
“没事的,有我呢!不用怕。”
于是我们一起去了西河,“老冬,有个好东西你看一下不,你看那个树根上是什么东西!”
“哎呦!红花子长虫,吐着长舌头呢!”我抱着头向前面走去,时不时的照一下地上,在我们那有个说法,看见长虫时,需捂着头发,因为它会数头发,被数到的头发会变成白发。
“啊!”一个女流浪汉尖叫一声,嘴里嘟囔着什么,好像在骂人。
“啊!我的妈呀!钧哥,我踩到一个人,这有个人!”我惊恐道。
“快,我们走!”钧哥向那个照了照惊讶的说。
“刚才可吓死我了,居然踩到一个人,他妈的。”我吐了一口唾沫。
“我有个建议,要不我们把她跟米哥说吧!有个住处。”钧哥小声说。
“好呀!这个方法可行,省的到处吓人”我回应道。
我们转了一个圈,急匆匆地跑到米哥家。
“米哥,米哥,刚刚在西河看见一个女流浪汉,你过去看一下。”
米哥拿起电灯高兴地向西河跑去,消失在黑夜里,我们散了,出于好奇,我又那附近瞧了瞧,发现米哥怪有能耐的,一边拽着她,向家里领,那女人说着土话,语速很快,一句也听不懂,向米哥大声呼喊,往反方向走。
经过一个晚上,这件奇葩的事瞬间传遍了,邻里街坊饭没做饭,跑到米哥家看看,这个女的长得什么样,这一下子可倒好,我们的事迹被村里的人纷纷称赞,有人说:我给米哥捡了一个媳妇,也有光棍埋怨:当时怎么不对我说啊!我心里想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整日喝酒,待不了两天保准跑。
后来米哥对她可好了,天天不断肉,米哥说这女人喜欢吃肉,经过两三个月,玉米熟了,米哥让她看玉米,这个女人觉得要干活,于是跑了,米哥庄稼没来及收,在庄里拼命地找,见一个人就问,可是一直杳无音讯,好像养的白白胖胖,怕干活,跑了。
直到最后几年,米哥遇到了老高,这是个老太婆,比之前的老的很多,满脸皱纹,瘦骨嶙峋,皮包骨头最合适不过了,她也有家人,不过愿意跟着米哥,那时,米哥买了一个电动三轮,每天拉着她到处兜风,当看到米哥开着三轮,老高坐在后面,侧坐着,双手扶紧,满是微笑,米哥甚是潇洒,想一想这就是别人求而不得的爱情吧!我觉得自己要是老的时候像他这样,也就心满意足了,平凡、朴实、快乐,多好。
有一次家里电车没电了,我妈去找米哥借车子,米哥不在,我妈指了指车子,说要用一下,老高不让,死死地拽着三轮车,还好米哥回来了,这才放了手,从手心里递来了钥匙。人们嘲笑老高是个傻子,我看不然,当我奶奶过世的时候,我们伤心透了,那几天天天梦见奶奶,眼都苦肿了,老高一个人来到门口,磕了几个头,作揖了三次,爸妈、大爷大娘、姑姑们哭喊着。
我们两家关系挺好的,一直以来,我们相互帮助,那天我爸出去务工,我一个人在外面上学,那次打电话跟爸说没钱了,然后我爸联系村里的人给我妈稍信,把家里的十几袋麦子卖了,第二天我妈就把钱送到学校了,还带了几个烧鸡,一大堆零食,后来听说米哥帮忙卖的,我回到家塞给他两盒红旗渠。
过年的时候,我家都会炸很多吃的,煮五花肉,肉和豆角、金针菜放在一个罐子里,可香了,炸鸡块、鱼块、豆腐块,当然还有我最爱吃的大丸子,虽然时馍渣倒上香油、香料捏的吧,但,掰开馍一加,味道好极了,不过有点噎得慌,每次老爸和我噎得够够的,那也阻挡不了我的喜爱。
我们炸的很多,都会装一大袋子送给米哥,还有姑姑来的时候,有很多剩菜,我妈会端着一盆子饭菜,给他送过去。
有一次,米哥和老高在我家,同时也有一个邻居在这,老爸告诉我妈多下点饺子,先端了一碗给老高,她开心坏了,大口地吃起来,邻居嫌弃的跟我们说:“你们不嫌她脏吗?你看那手几百年没洗了。”当时我就恼了“我们从未嫌弃过他们,他们跟我们的家人一样。”
老爸笑了笑:“什么脏不脏的!洗洗不就干净了。”那个妇女无言以对,整张脸红透了。
前几年,孙半生终于释放了,我们都听说了,着急的看看他变成什么样了,老爸跟我说:“也没啥变化嘛!那颗大白牙露在外面!”我很好奇,想一探究竟,去的路上思虑:半生应该面目狰狞吧!一副孬种模样。
到了地方大吃一惊,穿着一双黄色凉鞋,灰色裤衩,褐色短袖,一个黑色毛巾挂在脖子上,脸白净极了,一笑一个大白牙露在了外面,小平头,和他爹一样,长方形的脸,奇怪的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他的眼神十分和善。
孙半生冲我笑着说:“这老婆子!”
我看了几眼,笑了笑,就走了。
去年,我在上晚自习,突然发小给我发信息说:“冬!咱庄的米死了!”
当我看到这个消息时,极不相信,他的身体这么好怎么会死呢。
发小又说:“米被人撞死了,儿子孙子都回来了,今天埋的,村里的人都骂他的儿子不孝顺,我也是听我妈说的。”
我不相信,于是拨通了老爸的电话,老爸说:“你米哥死了。”
顿时难过极了,回忆起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立即热泪盈眶,想想每次放假回家米哥向我叮嘱:“冬,你要好好读书啊!没文化不行啊!读出来是你的,将来你爸妈不那么苦了,供个孩子上学不容易,你要努力啊!我知道读书需要花很多捐钱,我孙子每年好几万学费,真难!”我点了点头,这些话米哥每来一次就会叙述一遍。
那一天中午,米哥要给老高买猪头肉和馒头,开车回家的时候,突然看见一辆汽车从前面飞奔而来,米哥刹车不住,“砰”的一声,三轮车头撞得粉碎,米哥的头被撞裂了,还是晃悠地站起来,脑浆乱溅,“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猪头肉和馒头洒满了一地,车子翻了,米哥的生命多么顽强啊!那时候七十多了,如果再活十来年绝对没问题,他的身体一直健康着,然而那次车祸却夺走了他的生命,本来他可以幸福的和老高过完最后一程,可惜一切都不尽如意,上天对他太不公平了,可能祖辈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毕竟当过大官。
后来听说一个太婆,来这里找米哥,穿的挺时尚,黑色旗袍,卷发,带着金丝眼镜,像一个贵妇人,猛地一看,十足的上海人。听到米哥已经死了的消息后,她买了一些黄纸,在他坟前烧了,磕了几个头,慢慢地打打裤子上的黄土,走了,听说是他的妹妹,她的老头子在当地是一把手。
愿逝者安息!
二零二零年二月十六日夜
庚子金鼠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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