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外婆

昨晚，姑外婆去世 。

姑外婆是我外公的姐姐。外婆在生下我妈后不久就去世，在我的幼年时光，她充当了我外婆的角色。基本上，我记事后的每年暑假都会去她那里呆上一阵。那是个有着一望无际橘子园的乡镇，她家里也种了许多橘树。每年，舅舅都会给我家里捎上几麻袋橘子。

我最爱吃她做的红烧肉。这道菜在她手里，做起来是极其简单的。我经常在旁边看着她做，记忆里切得四四方方的五花肉、在屋檐下手动抽出来的水、桂皮、八角、酱油，一个下午的蜂窝煤小火炖。那时候，她把煤火调到最小，就会交代我要时不时看着锅里，水烧干了要及时续一点。然后就出门和几个老头老太太打小牌去了。等到散场回来，红烧肉已经煮好，晚饭时间也到了。

在她过世的前几年，很多话，她只对我说过。因为只有我会那么静静的坐在她身边听她回忆那些逝去的过往。那时，刚过完90大寿的她，得了健忘症，老是会问同一个问题，也总记不得自己前一秒都做过些什么。可是越久远的事，她全部清清楚楚的记得。

她给我讲过她年轻时候的很多故事。讲自己幼年当童养媳的辛酸，讲自己死了丈夫之后，是怎样独自带大三个才几岁的儿子。她说她那时候，为了养活三个孩子，而同其他男人一样，挑着担子去河里运石料。也曾挑着担子从常德一路走到衡阳。

我问她有没有穿过旗袍，她就翻箱倒柜的给我找照片。其实那照片我是看过的...只是我发现，每次聊到过去，她就特别兴奋。于是我也就乐意坐在她身边，听她一遍遍的讲。我的问题很多，感兴趣的点也很多，她都一一为我解答。

我每次去看她，她总对我抱怨，周末有空就常过来玩，你都好久没来了。即使我几天前刚来过，她也不会记得。有时候我会问她，还记得我是谁不咯？ 她有时会说出我爸的名字，然后我就做晕倒状。不过多数时候她是记得我的。

她老笑着说我是个怪物，因为我在她面前很“没大没小”。总是会用一些傻傻的举动逗她开心。我给她拍照，然后对她说，真是个大美女。她总是一边训斥我，一边呵呵地笑。

她的规矩很多，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要剩饭，不要把饭弄到桌上，掉在饭桌上的米粒也要捡起来吃掉。有时候我吃饭没把碗端起来，她会数落我说，你另外一只手干嘛去了？还会做打人状。每每这时，我总会乖乖地端起碗来对她做鬼脸。有时候，我会给她按摩，问她舒不舒服，她总是说，骨头都要被你捏散了，我就嘿嘿的笑。

她很爱整洁。口袋里永远放着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抽屉里的东西放得整整齐齐。一叠一叠的钞票，几分几角的面值，都是打小牌换来的。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火炉旁玩牌，下雨天，抑或是夜里就着昏黄的光线，一个人津津有味，乐此不疲。有时候我会和她一起玩，我总是耍诈。可是她很精明，一下子就会揪到我的狐狸尾巴，她说她只要看到我的坏笑就知道我又耍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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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于2010年1月2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