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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是为什么? 《渴望》,易茗。
雪,整整下了一夜。
美灵穿着厚实的羽绒服,雪地靴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感觉自己脚上的血管几乎都要被冻住了,但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一门心思只想着向前赶路回家。
哦,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美灵这样想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前面过了一座小桥,隐约见到村落的影子,那里就是她曾经的家之所在。
昨天晚上刚回到县城,美灵躺在小旅馆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盘算着回娘家该怎么和爹妈解释这一年落魄而又糟糕至极的光景。她心里很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总觉着好像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就这么折腾到大半夜,直到收到那条短信:林强得癌症要死了,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林强得癌症了?美灵一惊从半梦半醒中彻底清醒。林强是她前夫,她们曾经离婚又复婚,复婚又离婚……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说这段婚姻或者怎么去评判价这个人,但此时忽然得到这个消息,震惊之后难过和沉重还是渐渐攀爬上心头,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美灵把脸埋在枕头上,不知何时开始呜咽起来,悔恨的泪水慢慢地浸湿了枕头。
次日天还没亮,美灵就起来了。她对着镜子打了眼影粉遮掩了一下红肿的眼泡,就匆匆地叫了长途出租车出发了。
在路上,她对着那条信息想了很久才隐约记起这个号码是江涛的。她和江涛已经很久没联系了,自从那天清晨醒来,发现江涛抛下她一个人回家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起过那个负心汉。
美灵从小就长得好看,村里人都说她生得随她五姨。她五姨的脸总是擦得粉白粉白的,长长的黑发盘在头顶,嘴上涂着鲜艳的口红,长长的脖颈上扎着大红丝巾,穿着紧身连衣裙踩着高跟鞋,在村中大街上一走就能招得人们跑到大街上追着看,那是一种特殊的美,美得明艳、美得耀眼,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珠儿。
美灵长大了越发出落得水灵,一双杏核眼儿仿佛会说话,又长又卷的睫毛向上翻翘着,她又爱笑,笑起来明亮的眼睛恰似新月。美灵身材也好,个头儿高挑却不壮,有一种秀气的妖娆。她走在街上跟她五姨似的,惹得村里半大的小伙子都跟在她身后跑。
十九岁那年,美灵在她二姑的牵线之下和二姑的邻居林强订婚了。林强长得中规中矩不算出挑,但家里田多,是村儿里数得上的富裕户。美灵家境一般,这于她是门非常不错的亲事,于是转年秋,粮食下来卖了钱俩人就结婚了。
婚后的日子普普通通,就如同村里的大多数人家,日子就是家长里短和柴米油盐。俩人偶尔也会拌嘴吵架,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几年过去,美灵生了一双儿女,按理说日子也算和美了,谁知却出事儿了。起因是美灵喜欢上了林强的姐夫江涛,江涛个头高大,人生得俊俏嘴又会说,往那一站就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那时家家户户过了农忙就没活儿,邻里亲戚凑在一块儿整日整夜的打麻将,美灵和江涛就是在那个时候勾搭上的。
村儿里隐约流言就起来了,但林强一直没什么动静。有一天,也不知俩人是不是吃错药了,手牵着手去找林强摊牌。那天林强刚好喝了些酒,怒从心头起拎着菜刀就冲上来,说要砍死江涛。
这江涛别看身形高壮却是个怂货,当场吓得面如土色,拉着美灵爬上摩托车就跑,这一跑就可就再也回不去了。美灵和江涛在县城酒店呆了一个多月,带出来的钱花光了,眼看着就要走投无路了。
那是个清晨,美灵一睁开眼就发现江涛人不见了。直到打了电话才知道,江涛走了,回家跟他老婆过日子去了。
美灵不像江涛,她不敢回去,怕回去会被林强砍死。无奈之下她开始了四处漂泊打工的日子,她放不下两个孩子,十二岁的女儿即将小升初,儿子也上幼儿园了,她不在家日子得怎么样呢?
为了孩子很多人都劝林强,让他把美灵接回来过日子,毕竟他这个年纪再讨个老婆也不容易。林强看着病弱的女儿和因没有母亲照顾而脏兮兮的儿子,不得已去县里。那天夜里,美灵跟在林强身后悄悄地回了家,两人就复了婚。有好长一段时间美灵不敢出门,她也知道这事儿不光彩,害怕村儿里人的指指点点。
安静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林强不知何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喝醉了就骂美灵,骂了不过瘾动拳头就打。那件事儿成了两人之间的一根刺儿,就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有事儿没事儿地要发作一番,让日子不得安宁。
有一天林强又喝醉了,指着美灵破口大骂,说要打死她!美灵吓得逃到门外站在房檐底下不敢进门。那夜,风雪很大,要不是她二姑听见动静来把她带走,美灵觉着自己会活活冻死。
次日,美灵趁着林强酒醉未醒收拾衣物又逃跑了。她发誓再也不回去,就算死也要死在外头。从此以后,她从一个城市漂泊到另一个城市,如同浮萍漂泊无依,深刻地体会到赚钱的艰辛,她当过女工扫过大街,当过服务员刷过碗,勤勤恳恳手脚不停地劳作日子却依然过得紧紧巴巴。
有时她也回想,在发生那件事儿以前林强对自己还是不错的,种田不用她下地劳作,秋收卖了米钱随便她花,金银首饰不提手里从来没短过钱,闲下来整日打麻将也没个‘不’字儿……可自己为啥还不知足呢?
要是没遇到江涛就好了!美灵这样想着转而又是自嘲一笑,这都是江涛的错吗?自己那时年轻漂亮,打小被男人围着恭维和追求,总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就算没有江涛也还会有别人吧。
她也想她那双可怜的儿女,不知道孩子还愿不愿意见她。二姑也经常责备她,说:你看你作的,好好一个家愣是给作没了。
怎么就这样了呢?美灵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怎么也无法相信林强就要死去。之前离开时明明就还好好的,怎么就病得要死了?
走过村中唯一的一条路,过了一家又一家,前面就是她熟悉的大铁门。门歪在一旁,右侧的荷叶因为生锈断了,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美灵赶忙走过去把门扶正了,谁知一松手又歪了回去,她只得把门靠在墙上才站直了。院子里散乱地堆放着各种杂物,曾经停放在谷仓前的插秧机和收割机不见了,空荡荡的就只剩下白皑皑的雪。
门没锁,抬手轻轻一推就开了。屋里又黑又乱,一个小孩子坐在地上玩着什么,身上的棉袄脏得黑煤球似的……那孩子回过头来,美灵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回想起从前还算温馨的家,不由得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如果,人生真的会有如果吗?
“哎,怎么了?醒一醒,醒一醒!”美灵挣扎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眼,眼前是蓝底向日葵花色的棚纸,调转视线是满满冰花的窗户。
“做噩梦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从头上传过来。
美灵微微向上转了转脑袋,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圆脸方额浓眉大眼,眼角有几丝鱼尾纹但远没有梦中那样鲜明。
眼神明亮!这个男人还没有衰老也没有生病,健康而又充满了活活的生机。转头,身旁一双儿女裹着被子,笑脸红扑扑的睡得恬然酣畅。
“强子?”美灵微微歪着头,仿若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这真的只是个梦?就这样发着呆,回想着梦境中的凄惨和破碎,心底的悔恨依旧真实而又浓烈。
“美灵?”林强又叫了一声,“才烧了炕,饭还没做,你再睡一会儿,等做好了饭我叫你。”说着人又走了出去。
这只是一个梦!美灵看着美丽的窗花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一坐而起,心底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起身穿衣服下地,暖壶沉甸甸的装满了热水。林强一直是个勤快的男人,或许长得不好看,也不是很会讨女人欢心,但不可否认确实是个负责的好男人。
美灵用温水洗了脸,她对着镜子开始化妆,乳液、粉底、眼线、睫毛膏、口红……没有多富裕,但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一样不缺。
以前她爹就总是唠叨她:有这样老实厚道的男人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可自己却总是嫌这嫌那儿的不给他好脸色。
最后画好微微上挑的眼角,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清亮而有神。以前,江涛就总是夸她好看,说林强配不上自己。那时听了心里总是美滋滋地暗自高兴着,惋惜为啥当初没碰上江涛这样的好男人。现在才知甜言蜜语根本比不上生活中平凡的点滴。
“怎么起来了?麻将摊儿都还没支起来呢。”林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睡不着。”美灵挽起袖子进了厨房,林强正坐在灶前烧火。
“今天做点好吃的。”美灵说。
“哟,那感情好,昨天跟林老六去湖里镩冰得了七八条鲤拐子。”林强从墙角拖出一只铁桶来,里面的鱼有十几公分长,圆滚滚的裹着一层透明的白冰。
“个头不小啊。”美灵麻利地捡了两条扔进冷水里去化,“那就做红烧鱼。”俩孩儿都爱吃鱼,只是自己天天打麻将不下厨,林强手艺又不咋地很少吃得上。如今想想,自己以前还真是没少亏待了家人。
叮叮当当一阵响,姜蒜下锅过了热油,刺啦一声开膛破肚的鱼就下了锅,滋滋地冒出了浓郁的香气。红烧鱼、蒸肉外加四个咸鸭蛋,丰盛的早饭就出炉了。
俩小的闻着香味儿不用叫自己就爬出了被窝儿,一家人热热乎乎地吃了早饭,林强撂了碗筷出门扫雪,美灵拾掇碗筷下厨房。
没一会儿厨房的窗户被从外边敲了两下:“起来没?麻将开局,三缺一就等你了。”
是江涛!美灵手里的活计一顿,暗暗寻思起来:这会儿自己跟江涛是什么关系?好像就在几天前他跟自己表白了?当时好像还挺高兴的……如今回想起来就觉着更像一场荒唐至极的梦。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待江涛进门美灵扯着脖子喊了一嗓子:“不玩了,你找别人吧。”
咯吱一声门还是打开了,江涛出现在门口,还和从前一样一脸笑嘻嘻的。那时自己见了就觉着帅气,此时却是说不出的油腻。
美灵把洗干净的碗放进橱柜,“以后都不玩了。”说完径直回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把江涛晾在门口。
“妈妈,妈妈,你看,小人书!”儿子把手里的连环画举得高高的,女儿趴在小炕桌上写着寒假作业。
不打麻将就织毛衣吧,冬天过去就是春天,到时刚好上身。毛衣这东西买来的质量不好不说价格还贵,自己织的话能省下不少钱。昨天听二姑说村东头儿老魏家的母猪下了一窝猪崽儿,过几天就该出窝了,去抓几只回来养好了明年的过年猪也就有了。这么一想要干的事儿还不少呢……刚把毛线和织衣针拿出来,盘腿坐在炕上起了个头儿,就听院子里又传来说话声。
“哎,老姐夫怎么走了,上屋里喝碗茶呀。”
“小灵不玩我得赶紧找搭子去……”江涛的声音有些意兴阑珊,渐行渐远逐渐消弭于无。
窗前,就只剩下哗啦啦、哗啦啦……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
挺好。美灵笑笑就开始织起了毛衣,就用‘蜂窝针’,虽然费线但好看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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