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第二次离婚后沉沦了,每天晚上都要到松花江边,看看挟着涛声向东翻滚的江水,才会觉得心里敞亮些。
后来,他被江边的中老年舞蹈队吸引,加入其中,却是个另类,跳着谁也不认识的“舞蹈”,肆意地释放着身体里淤积的能量。
他要找一位舞伴,可是没有人愿意跟他跳。
他觉得林大婶不错。
林大婶今年六十二岁了,瓜子脸,黑皮肤,身高一米六四,身形单细,交谊舞跳得很好,最主要的是人的精气神好。
林大婶最初不同意,说他跳得像剁尾巴猴子,她受不了。
他不气馁,每天晚上带一个苹果,偷偷地塞进她的包。
几天后,林大婶答应跟他跳了,可还是心怀恐惧。大伟身高一米九二,体重一百一十公斤,两个人跳起来,就像老鹰捉小鸡。
王二妮唱的《又见北风吹》,使大伟想起了万恶的旧社会,他把自己当成了杨白劳,抡臂蹬腿,瞑目咧嘴,很痛苦的样子,林大婶不得不配合着他,表达着作为喜儿的轻柔、无奈和悲凉。
汪峰的《光明》响起,大伟一会儿舒展双臂像大鹏展翅,绕场跑上半圈儿,一会儿又如鹞子捉小鸡儿扑向林大婶,拉着她转圈蹬腿,挤眉弄眼,兴至极时还要大喝两声,林大婶也只好随着他提拉扯拽,使出浑身解数周旋着、迎合着。
没几天,也不知是身体吃不消还是上火了,林大婶病倒了。
大伟拎着补品来看林大婶。腿刚迈进她家门坎,心里就不是滋味。想不到林大婶至今还住在棚户区,家里都没几样像样的家具。
林大婶躺在床上,无奈地望着他说:“大伟呀,你能不能好好跳舞?”
大伟没说话,眼睛湿润了,他将一双精美的舞鞋放到大婶的枕边,说:“大婶,我就想跳这种释放心灵的舞蹈……”
林大婶病好后,人们又看到这一对不相衬的舞者跳起了谁也不认识的舞蹈。
这一次,他们自己拉出了一支舞队,自带音箱,放着大家耳熟能详的通俗歌曲。
他们的舞蹈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
一个梳长辫子的老年妇女跳起了民族舞;一个粗腰中年妇女舞起了肚皮舞;一个七十多岁的带草帽的老头扭起了大秧歌;还有一对农民打扮的夫妻跳起了二人转……
跳舞的人形形色色,跳的舞也五花八门,人们不管好坏,无论美丑,甚至有些人都没有踩上节拍。
一支支舞曲下来,跳的人快意,看的人稀奇。
看着看着,有的人眼睛放光了;看着看着,有的人眼睛湿润了;看着看着,有的人眼睛陷入了沉思……
一年下来,大伟瘦了三十多斤,有了精气神;林大婶身姿更加灵活、矫健,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大伟和林大婶相处得像是亲人。大伟病了,林大婶把家里还在下蛋的老母鸡炖了给他吃;林大婶的儿子结婚,大伟帮助张罗婚礼,并当证婚人;每天晚上跳完舞,林大婶的老伴都会开着三轮车先送大伟回家,再接林大婶回家。
有一次,林大婶认真地跟大伟说:“大伟,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送终……”大伟吃惊地问:“大婶,你比我大十岁,怎么会给我养老送终?”林大婶更加认真地说:“我家老辈人都活到九十五岁以上。”大伟笑出了眼泪。
大伟和林大婶上了报纸,大意是,本市企业家秦大伟与低保户林大婶带领老百姓自娱自乐,在沿江公园跳舞,锻炼身体,还治好了抑郁症,让坐在轮椅上的植物人有了意识。
对此,大伟不避讳不掩饰,林大婶也不虚荣不骄傲,两个人依旧简单、快乐地带领大家跳舞。
体育局的人来了,建议大伟规范舞蹈动作,教大伙儿跳好交谊舞;文化部门的人来了,建议大伟创编歌曲、舞蹈,提高舞蹈水平……
一天晚上,大伟、林大婶和跳舞的人们都不见了,原来的“舞池”只剩下几片秋叶随风飞舞。
而在防洪纪念塔下人们又听到了熟悉的歌曲,这是沿江公园最醒目、最开阔的场地。
“春天树儿绿了,枝头花儿开了,燕儿南方归来,夏天就要到了……”
人们欢快地舞蹈着,“舞池”中央,大伟振臂踢腿,纵情跃舞,林大婶在他的身边柔曼轻绕,快乐得像只蝴蝶……
塔上塔下,人山人海。
2018年8月29日写
2020年2月17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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