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有只猫

——练笔主题“我有点后悔变成了一只猫”

在洒满午后斜阳的落地窗前，我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翻身，弓背，用力伸展前爪，想那女主人再标准的“猫姿势”，也不过尔尔。起床的仪式完毕，我的一天，自此开始。

踱步至饭盆前，草草扒了几口，我知道，这大概是世面上最好的猫粮了，是上个月听闻“贸易战”的风声，女主人托了几道朋友漂洋过海人肉背回来的呢，可是味道，已然吃不出什么新鲜。我捡了饭盆里最干爽的一颗粮食，轻轻跳到窗口的那株绿萝后，伸爪从花盆托盘下，哗啦啦划出一捧粮食。一颗、两颗……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加上今天的这一颗，刚刚好一百八十粒。如此说来，我变成一只猫，已经整整半年了。

半年前，我最羡慕的，大概就是楼下的橘猫了。同样是这繁华都市的外来者，饿了有人投食，累了阳光下打盹，即便又懒又胖也会被唤作憨态可掬。而我，每天朝九晚无限，争分夺秒地忙碌着，奋斗着，三年了，却还是那个踩着高跟鞋、遮着黑眼圈、吃着水煮菜、盘算着下月房租在哪里的“伪白领”，与标准的社畜之间，竟还差着，一只属于自己的猫。

每天下班，我都习惯去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坐一会儿，哪怕并不要买什么。凌晨十二点半的便利店，大概是这座城市最柔软的地方。白衬衫黑领带的小哥在奋笔疾书，复盘今日业绩；三五成群的大学生在踌躇满怀地畅想社团架构；拾荒的阿婆抱着她还没装满的口袋，蜷缩在桌边打着瞌睡……似乎所有人在这里，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一角，只要你愿意。

那个夜晚，本也是平淡无奇。坐在靠窗的卡座，“砰”的一声，拉开了一罐“肥宅气泡水”，心满意足。我喜欢这个位子，仰起头，便能看到闪烁霓虹间的一线天。夜，大概是这繁华都市最美的风景吧，当然，也可能因为我不曾见过它的白天。夜里，甚至是凌晨，格子间里亮着的光，住宅楼里未熄的灯，连星星都不会觉得孤单吧。所谓年轻的奋斗，就是这样靠那些素不相识的影子，相互支撑，告诉自己你不是一个人。可，这真的是我要的生活么？

天边，一颗流星滑落。许个愿吧，或许就实现了呢，就让我做一只猫吧。望着窗外路边，宝马引擎盖上趴着的小花猫，我自欺欺人地想着，嘴角忍不住浮起笑容。

如今，住在曾夜夜仰望的高楼之上，鸟瞰这座城市太阳东升西落，我竟真的就变成了一只猫。不需要赶地铁挤公交，不需要拼业绩找关系，甚至再也不需要思考明天的早餐在哪里。每天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从饭盆里藏起一粒米，才知道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今天和昨天终究还有所不同。格子间里转瞬即逝的白昼，竟忽然变得如此漫长，为了不因无聊而上蹿下跳惹是生非，我的一天多半，从下午开始。

我依然喜欢夜晚，据说猫皆如此。可我更喜欢夜里，在落地窗边远眺，看看那个没有我在也依然灯火通明的大厦，那条我每天慌慌张张跑过，晃晃悠悠离开的马路；还有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便利店。那，才是我向往的生活吧。变成了我曾经那么羡慕的生灵，我竟忽然开始有些后悔。

后悔，大概也不是第一次了。十几岁不顾爸妈反对，远赴他乡求学，遍插茱萸时只能顾影自怜；二十几岁拒绝了家里安排，只身来到这里，举头望明月时那样怅惘若失；如今养尊处优成为了做梦都想成为的一只猫，竟依然不满如此无所事事：所谓求仁得仁，幸运大概不过如此吧，可我，竟一次有一次的后悔，想想真的是可笑。

当然，后悔于我，只会是片刻的闪念，只属于深夜。明天早晨，我会在阿姨开门倒垃圾的时候溜出去，电梯在出门右转的门厅里，这条出逃路线，我已暗暗策划了许久，明天终于要实践了，想想竟兴奋得有些手舞足蹈。女主人也许会难过吧，但我知道不会持续太久。她很忙，有自己的梦，我也一样。她也要踏上征程吧，我看到了她的行囊。“外面的世界，不一定有多好，但你不能因为它可能不好，就拒绝去走近它。”她对着电话讲出这句时，坚定的眼神我一生都不会忘。

“胡同里有只猫，志气高，它想到外头走一遭……”哼起这只小曲，虽然还是这只喵喵叫的猫，但新的一天，会重新从清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