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三年级班主任,也教我的语文课。
后来他一直当了我三年的班主任,直到他把小学毕业证盖了学校的章,拿给我的那天,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那天我走出校门,就再没有回来的机会。
那年他说,等有一天你们上了大学,你们班级会这样来分,好比你们是2004年上的小学,然后在2班待得最久,所以你们叫042班,两年前我上了大学,和他说过的不一样,我却一直记着这个班次。
我知道这可能是真的,无意间和我们说的,可是他不知道我竟然记了这么久了。也许是因为那时候说起大学,是很遥遥无期的事情,只想着今晚的作业和明天是星期几。
遇到他的三年级,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严厉,那个时候老师的木质讲台上还是有类似于教鞭这类东西的,我害怕,所以不敢做他说的之外的事情,等到五六年级的时候,他后来虽然还是会发火,但没有再打过我们。
唯一一次分班是在六年级,因为很多乡下的学校没有六年级,镇子上的小学突然上来了很多人。但我还是分到了他所带的学校的六个班之一的二班,他还是班主任,我还是他的学生,在我小学的最后一年,也是我留在那所镇子上的最后一年。
学校的主教学楼只有一栋,现在看来都可以算作是危房,因为墙壁上时不时会有裂痕和各种形状的水渍。我坐着长条的板凳,桌子是坑坑洼洼的,上面有各种颜色的字迹和乱涂的修改液,以及画了一遍又一遍的三八线。直到五年级那年,我们换掉了所有的桌椅,变成了现在的教室里那种一个人一张桌子的那样。
小学三年级他在考试后,班上说所有人的写作水平,在着重得表扬了一个人之后,说到了我的名字,提了一句,马马虎虎吧。那天我很高兴告诉母亲这件事,你看老师就提了那么几个人,还有我。
我那时其实还不知道马马虎虎到底意味着什么样的水平,但,至少觉得,是不错的意思吧。于是,我继续写着自己的日记,写所有我见过的和想见到的。
我小学四年级第一次听说《百年孤独》这本书,是因为他和我们讲了整整两堂课,以他的记忆和理解,他说那本书的开头写的很精彩,把多个时间交错在一起,后来我记不清,去找那段话,我找到了完完整整的原文,却再没有当年他告诉我的时候,我对这段话的感觉。
我们希望他向我们讲完那本书所有的内容,他也说以后再说吧,可是那年的以后之后,都已经这么久啦。
那年大学生还是可以稀罕的身份,母亲说,如果你考上了大学,一定要请你的这个班主任吃顿饭。后来我完成了这个当年承诺的前一半,但一切都很平淡,没有任何的形式。
大一的那个暑假,我回到那座小镇,凭着记忆找到他的家,问邻居他是不是住在这里,他们回答很一致,没有,不知道。
他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当我再回去想找到他的时候,他没有留给我一点线索,他没有和我说记得回来看看,我也没有要过他的联系方式,只记得一个座机号码,我却再找不到一台可以拨打的电话。
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说,他上课的时候讲课的声音很大,我在我的座位上,看着他板书,就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那时候,我习惯一堂课开始的起立,老师好,坐下这样的程序化的口令,也感觉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很久。但转眼间,我就在一个他永远不会想到的地方,想找到可能再也找不到的他。就这样,他当了我四年的班主任,我当了他四年的班干部。
我努力检索记忆中和他有关的片段,舍去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感觉四年呢,好像就是一转身的事情。所谓师生,就是他陪我们走过了一段时间,但是他要照顾很多人,所以尽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他把他遇见的和想遇见的都告诉我们,最后在每个人的毕业证上盖上章,说一句,毕业了啊。
然后,我笑了笑,转身,没有再回头,他收拾好办公桌,拿上了摩托车的钥匙,带上儿子,发动车,往自己家的那个方向开。
那个只属于他的班级,后来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把毕业照拿起来再擦拭一遍,那是个人们称之为傍晚的时间,所有人都定格在那个时候,背景是那栋我们那一届走后拆掉的楼。他说的那个班级的名字,后来我一直记了很多年,岁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没有再找到他。
把所有的你好说成了再见,再把所有的再见说成谢谢,只是我有时会想到,夕阳从侧面的窗户进来,照到了黑板,也照着一大半人的侧脸,夏天的热开始有一点点,我跟着黑板上的板书在书上记笔记,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开始有皱纹的痕迹,铃声响起来,他合上了书本,合上了所有的记忆,然后对所有人说,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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