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戬头一回见到哪吒，是在天神大战那会儿。
听闻哪吒是太乙真人的弟子，虽算不上其中大有名气的徒弟，但也不是个泛泛之辈。
哪吒总是摆着副严肃的模样，眸子里从未流露出多余的色彩，仿佛世事都同他无关。那日相遇，李天王见到哪吒，尴尬地回避，眼里尽是后悔与恐惧，而哪吒好像读不出那眼神中的东西，同他点头道好后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有人说哪吒是李天王的第三个儿子，来自东海龙宫的皇族们却反驳说哪吒是没爹没娘的破石头。对此，哪吒倒是正正经经应了杨戬的问话：“我是哪吒，太乙真人的弟子。”
其实杨戬对哪吒起好奇的苗儿，可不是因为她的身世，而是因为他三眼的能力看到的哪吒心脏的颜色——
单纯的黑色。
这或许并不是原本的颜色。杨戬笃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哪吒心中原来的色彩，被谁统统丢进了黑色的泥沼之中。
二
入仙列后，生活愈发索然无味。杨戬除了把他妹关在华山底下，和只泼猴结下梁子，好像真的没什么事可多做，整日待在自己的小庙子里。
兴许杨戬知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个理，在他庙子被一帮绑匪作乱烧掉后，他很平静地同意了他舅玉皇大帝的召唤，回了仙宫，安排到南宫门一处好殿住着。
挂了个神仙的称号，除长生不老的优待之外，杨戬三只眼的能力也增强不少，算是他老舅额外赏给他的“薪资”。
所以现在他能够隐约望见哪吒身旁有位红装的少女正绕着他转。
但他没敢问哪吒是否瞅见少女的倩影，而是学了乖，指着哪吒随风扬起的红带：“小孩儿，这红带子能借我几天吗？”
哪吒微微皱起眉头，难得能见他脸上有别的模样。
“这不是红带子，是名为混天绫的法器。而且，我不是小孩，”哪吒伸手把混天绫递给对方，“论入仙列的时间，你应该称我为前辈才是。”
谢过哪吒，杨戬打道回府，继续过他的清闲日子去。
三
红绫哪晓得这天界来了个能发现自己的神仙，只当是这小辈玩心大，躲在混天绫里头盼着早些回哪吒身旁。
于是当红绫听得小神仙冲她说了句“出来吧”，她这上古灵器孕出的妖灵一惊，不敢小瞧了他。
“如果不出来，我就拿你到玉帝面前把你‘请’出来，”杨戬面无表情盯着混天绫，“依不依？”
他俩儿对峙许久，哮天犬好奇自家主人怎么死死盯着条红带子看了个晌午，嗷嗷叫了几声，绕着他转。
“要是不出来，把你喂狗了怎么样？”
……
尽管心里百般万般不情愿，红绫还是现了形，她见到狗就犯怵，让杨戬轰走哮天犬，恭恭敬敬问道：“您有什么事要找我？”
杨戬先请红绫坐下，再同她对话，说是想了解哪吒的过往。
对女孩子有礼，说话也并非真是咄咄逼人。红绫认为这人不坏，断断续续讲出她记了几百年哪吒的样子。
“毕竟现在的哪吒已经不是原来的哪吒了。”
这天很快将按下去，红绫叹息一声，算是把藏于心底的过往说了干净。
“以前小孩子气挺大。”听了那么久，杨戬只得出如此结论。
忽的觉得自己真是浪费了护在哪吒身旁的时间，红绫又气又恼，可惜她本就是全身通红，杨戬没法看到她因气结而攀上脸的红。她有点不开心：“按入仙列的时间来排，你应该喊我的主人为前辈才是！”
这是“有什么样的主儿，就有什么样的混天绫”么？杨戬笑笑，说过几日便送她回去，正巧是哪吒出任务的时候。
四
再次遇见哪吒，是在大战结束之后的事了。
说是见有些不准确，其实哪吒是杨戬在乱战沙场里寻回来的。
归来的天将无不是受创，杨戬在他们之中转了半天，始终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心里觉得不安，便唤来整日只懂得朝玉皇大帝喊不公的闲狗哮天犬，让它顺着记下的红绫的气息找人，最后在乱岗碰上了他。
此时的哪吒昏迷不醒，气息实在是微乎极微。红岭趁机现形，握住他的手欲将自己修得的灵气传给对方，她没有流泪，摆着黑脸不说话。
“怎么没人带他回去？”杨戬走近她，因为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太重忍不住揉揉鼻子。
“他们都认为他死了，”红绫的声音带有哭腔，“但他没有，是不是？”
首先是哮天犬觉察出异常，急忙把红绫和哪吒扯开——哪吒仍是昏迷的状态，红绫给他输入的灵力太多，自己也差点昏迷过去。
“太乙真人只是想要他的灵珠子，根本就不愿救他。还有那托塔李天王李靖，原本他们是父子，却不肯认哪吒这个儿子…！”被扯开后的红绫瘫倒在地上，兀自说起话来，夹杂有对往事的评价，也有现今无处安放的悲痛，她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
大抵是她明白眼泪换不来神仙的援助的理。杨戬暗自想道，他打心底敬佩红绫，同时也没由来的心疼起哪吒。
“哮天犬，你先回去，让仆人先准备好药。我想法子把他们带回去。”
许是杨戬忘了，他也是个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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