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当年,南宋词人蒋捷为排遣乡愁写下这组词句时,他或许不会想到,这两句运用色彩对比的词句会成为近千年来的经典名句。不知道他当年是否也曾注意到,其实深秋的芭蕉也像春夏季的一样,依然青翠欲滴,富有诗意。
那天,在蒙蒙细雨中,我在家附近的湘湖景区里漫步,循着青石小路放眼望去,只见两边都是红艳的枫林,金黄的梧桐、杏叶和许多我不知名的花树。也许是见惯了绚丽的秋色,所以,在经过这些斑斓的秋林时,我并没有过多流连,但当我路过下孙文化村,看到有几棵芭蕉在老宅旁随风摇曳时,却被它们从容幽雅的姿影给吸引住了。
此时,细雨中的蕉叶,片片舒卷自如,尤其是它们的颜色,在雨水的洗涤下,就像是上了一层油彩,更是绿得令人心醉。这不禁让我联想起古代秋装仕女图中的画面来了,记得清代名画家改七芗、费晓楼等人就很喜欢用翠碧的芭蕉来衬托美人的容姿。还有唐代的怀素也常常用蕉叶来书写字画,虽说这只是怀素当年因贫穷所迫的无奈之举,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否也可以说,正是这葱翠的蕉叶助成了他书法艺术上的成就。
确实,历代以来,在文人墨客的心目中,这被看作是绿笺的蕉叶恒有它的迷人之处。“幽斋但有隙地,即宜种蕉。蕉能韵人而免于俗。”细论起来,若要说懂得欣赏芭蕉之美的前人,清代的李笠翁应是很有代表性的。以他的慧眼慧心来审度大千世界,万物都能够与他相遇而目成,并且都可以尽显出各自的悦人风韵与理趣来。
由于芭蕉的易栽,“一、二月即可成荫”,所以,这四季常青的芭蕉在南方各地的山隈水际,阶前墙阴,几乎处处都适宜栽植。若在南方各地旅行时,人们随处都能够看到芭蕉婆娑的绿叶,尤其是在芭蕉成荫之后,若有人悠然地坐在其旁休憩闲谈,那真可称得上是,人蕉辉映,皆成画图了。李笠翁在其《芭蕉》一文中所言的“坐其下者,男女皆入画图”的经典之句,就能够充分说明他深谙箇中三昧的。
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历代以来的雅人,特别是江南的文人墨客都钟情于在曲径、亭台、长廊或书房边栽种上几株芭蕉,并名之为蕉径、蕉亭、蕉廊、蕉房等等的名号,其所呈现出来的怡人景象,的确是极富诗情画意的。这就如李笠翁所赞赏的那样“且能使台榭轩阁,尽染碧色,绿天之号,洵不诬也。”而且,在栽有芭蕉的地方,人们还常常能看到有修竹、怪石点缀在其旁,这样的美妙组合“或细雨点滴,悦耳怡人;或初阳斜照,青碧亮丽。”真正是像极了元、明、清大家笔下精致的斗方小品。
像这种芭蕉、修竹、异石的奇妙组合,如今在南方各地的园林景区中,依然是寻常可见的诗意小景。只是在习惯上,人们大多会去赞赏绚丽多姿的景物,而对一种纯粹的单色之美,却常常是少加关注的。因此,像芭蕉这样四季常青的单色植物,未免就显得有些曲高和寡了。这也难怪,在人们的审美过程中,首先自然会被那些绮丽的色彩所吸引,不过等到人们见多了绚烂景象后,自然也会渐渐地由绚烂回归于平淡,由显露渐入到含蓄。就如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书简》中说的那样“这是一种美的欣赏规律。”
说到这里,我自然会想起《秋灯琐忆》中蒋坦、秋芙这对恩爱夫妻在芭蕉叶上题写诗句的情景来,“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从面上来看,他俩似乎在抱怨秋夜雨打芭蕉的滴沥声,但细读起来,就可感受到,正是这谐趣的诗句恰恰体现出他俩是真正懂得欣赏芭蕉之美的。
至于芭蕉在春日里绿映轩窗,在月夜下影照粉墙,在朔风中雪压蕉叶……那更不仅仅只有他俩会欣赏了,那是自古以来多少文人墨客都会心向往之的极美意境。最后又要说回到李笠翁的《芭蕉》上来了,这位非常讲究艺术生活的前人,好像是极为欣赏芭蕉之美的。且看他为芭蕉所题的诗句“万花题遍示无私,费尽春来笔墨资。独喜芭蕉容我俭,自舒晴叶待题诗。”从这首诗中我们就能感受到他对芭蕉的那种喜爱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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