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无忧无虑是每一个孩童的标配,那它一定是每一个成年人的奢侈品。生活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在快乐这方面,成长就是不断减配降档的过程。为了抗衡心理落差,成年人发明了一种快乐,那就是——占有。
金钱、权利、地位、名望、豪车、豪宅、美女都成了救世主,拯救人们空虚寂寞冷。当然,没有空虚寂寞冷的你除外!对于龚亚秋来说,金钱绝对是万能的解忧神器。
别看龚亚秋表面大大咧咧,心底却压抑着一座巨型火山。卿本女娇娥,肩负男儿志,被期望的误区,和命运的抗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火山要么喷发,要么就是等待喷发,这是火山的宿命。
龚亚秋做梦都想走出这个小山村,逃离命运的安排,她认定唯一的办法就是上学。家里穷,供她上到初中就已经不错了。那时弟弟龚亚宝已经出生,又多了一张嘴吃饭。要上学得有钱,她对所有能赚钱的事有着不同常人的敏感。
初中一毕业她就一头扎进了倒爷大军,文具、贴纸、服装、电子表,没有她没卖过的,不仅挣来了人生第一桶金,还供自己上了个二流大学,大学毕业开始自己创业,事业越做越大,卖的东西也越来越贵,后来干脆干实体,和人合伙做房地产,总之,什么赚钱她就做什么。她越来越有钱,也越来越忙。不到三十就已经身家不菲,还嫁了个金龟婿。她的人生就是一座开挂的活火山,喷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她把自己忙成男人婆,唯独一直没忘儿时的公主梦。语嫣从一出生就带着使命而来,注定是要替龚亚秋完成梦想的。龚亚秋一心要把最好的生活都给语嫣,她放弃了二胎,或许这也是向老家落后习俗抗争的方式吧?
她对语嫣的未来定位是香港,那里是国际大都市,那里有她为语嫣修建的童话城堡,她希望看着她的小公主在城堡里快乐长大。近些年她的生意也开始往那边转移。
自从语嫣从香港回到乡下老家,龚亚秋开始怀疑自己的安排了。她越来越讨厌家庭教师跟在语嫣身后没完没了的说教,尤其是到了晚上睡觉,语嫣哭着嚷着不让龚亚秋近前,还有那些闻不得异味,手不能碰土,一天换四五次衣服等等的小怪癖,仅仅一天时间,已经让龚亚秋忍无可忍。
这不是她想像的小公主,这也不是她的女儿,这样下去,她会失去语嫣,语嫣也将失去正常的生活。她要把语嫣接回到身边,也要把语嫣姥姥接走,毕竟自己忙,让姥姥带语嫣她最放心。
想到就做是龚亚秋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晚上十点,农村早已家家闭户,一盏盏灯光渐渐熄灭,只有满天的星星眨着眼睛陪伴着渐入梦乡的人们。
龚亚秋轻轻敲开了正屋的房门,老两口也没睡着,躺炕上东一句西一句说着闺女和外孙女回家的高兴事。女儿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这次还带着那么可爱的外孙女,老两口合计着让他们多住些日子,姥姥说想让语嫣留在身边,还跟龚老汉讲起在鸡舍的时候,小家伙又是皱眉又是嫌脏的样子,逗得龚老汉笑得直咳嗽。偶尔龚妈妈还提起“弟弟”小时候的趣事。
俩人正有说有笑,闺女就推门进屋了,直接上炕躺到老妈身边,搂着老妈开门见山就问:“带你和语嫣回南昌,好不好?”,没等老两口说话,紧接着又说“明天就走”,“你和老爹商量商量”。说完也不管老两口,转个身就自顾睡去了。
要说姥姥疼语嫣那是从这孩子刚一出生就开始的,见了面那更是了不得,让她天天陪着语嫣,她是一百个愿意。她知道老伴舍不得宝贝儿子,不然一定会跟着一起去的。不用商量,直接交代家里种地喂鸡的事,老两口又说了很多话,也不知道几点睡着的。
院子里那几只大公鸡可不管你几点睡觉,天刚刚微亮,就开启了免费叫早服务,似乎在说快起床吧,太阳出来了,给我做饭吃吧!
龚老汉总是家里起的最早的一个,不论春夏秋冬,公鸡第一声打鸣,他就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从来不会等到第二声。
一种淡淡的离愁锁在老爷子眉宇间,他默默地从鸡窝里捡起五个鸡蛋,放到一个小竹筐里,又把家里攒的鸡蛋一个一个放到这个竹筐,留出一些早上煮着吃,其余的都给老伴带走。
他不知道还能给老伴带点什么,环顾四周,只有空荡荡的寂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几十年了,老两口还是第一次分开,为了儿女他们别无选择。不知道老太婆去女儿家能不能适应?语嫣这个娇气的小公主能不能听姥姥的话,老太太能不能吃得惯外面的饭菜……。老爷子想了很多,每一件事他都没法确定,唯一确定的,就是他很不习惯没有老太婆在耳边唠叨的日子。
他坐在房根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那样子让人想起龚亚秋刚出生时的情形。
(可乐写于2020年8月19日,修改于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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