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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我刚来车站上班不久,她顶着一头鸡窝一样的头发,发梢上带着几根枯草屑,在迎风飞舞中向我们徐徐走来。
“姑娘,上班了啊”
“嗯“我一边着急忙慌的收拾桌子,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待我收拾完看向她时,她捧着脸搭在桌子上,一张放大了的脸在我眼前呈现,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听说,你们发的衣服多,以后你要是有穿不了的衣服,都可以给俺,就全当是做慈善了呗”。
我笑着回答到“好”,心里却想 ,原来是要衣服的盲流子。刚来的时候就听同事说,这里的流浪的盲流子很多,待得时间久了,索性把这当家,都不走了。
紧接着,就听着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繁忙的工作接踵而至,中午和同事吃饭的时候聊起此事。同事华姐皱了皱眉,愤愤地说,不用理她,你看她脸上画的这幅鬼样子,都流浪了,也不知道从哪搞的化妆品,画的和副年画一样。
华姐又接着说,这群人啊,越来越猖狂了,本来车站也没这么脏乱差,自从几年前盲流子来了之后,把这搞得乌烟瘴气的 ,丢行李的、丢手机的,他们自己伙的人还时不时的打一架,现在开始要衣服了。再过两天,估计咱得给人家腾地方了。
“啊”我诧异道“公安难道不管吗?”
“管啊,但是管不了啊”华姐冷笑着说“哼,前脚刚把他们清出去,后脚就排着队似的再进来,防不住人家和公安玩游击战啊!”
“那就没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吗?”
“你说把人抓进局子吧,这小偷小闹的,待不了多久就把人放出来了。出来之后没地方去,不是还得回来。”华姐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不紧不慢地接着说 “本来前两年看他们可怜, 联系着救助站把他们送进去,没成想,人家又都跑出来了,嫌里面管的严 没自由,不如出来捡瓶子活的舒服!唉!”说完华姐叹了一口气。
正午日光惟其盛烈,车站外匆忙行走的旅客们时不时抬起手擦落额头上掉落的汗珠,似乎连影子都受不了马路的灼烧而缩成小小的一团。
年画悠然自得的座在走廊的夹门里,身体靠在墙壁上假寐,午阳透过玻璃,穿过她的睫毛投在她脸上,暖的一片惬意。偶尔和旁边的人聊天,享受着这静谧安然的午后。
世界纷扰,无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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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虽是早上,城市的喧嚣却早已布满这座城市,鸣笛声四处而起,行人匆匆各赴自己的旅途。
唯一没变的是,我抬头便看到了年画,露出了她那熟悉的笑,带着她的半截牙龈,扑面而来一股劣质化妆品的味道。冲她笑了笑,手上的动作没停,开着那整日和我作对的门。
“今天是你的班啊,姑娘。”顺手帮我推开了那扇的玻璃门。我这才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穿着一件灰紫色的碎花短袖和一件灰色竖条纹裤子,再往下是一双磨得已经破洞了的黑色布鞋,已经被她穿的变为灰褐色。
“是啊”我顺口答道。心里却在默默的猜测着她的年龄,差不多得有四十了吧!
说完我就转身离开,继续与其他玻璃门暗暗较量,一个黑色的行李包,有意似的挡住我迫切想开门的进度。
突然,听到一声浑厚的嗓音想起:“哎,这不是咱的行李”我木得点了点头,心想,肯定也是一个久居于此的盲流。一手拿开行李包,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门把手上,打开。
就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华姐一把拉住我,问道:“记得那天那个年画吗?”"记得啊”我张口答道“今天早上我还见到她了呢”。
“她今天被抓了,你知道吗?”
“啊,为什么啊”我皱眉问。
“她打抱不平呢!好像有人打架,她去劝架,做了好事嘞!”
“那为什么还把她抓走了?”
“哎呀!场面当时太混乱,公安就把他们几个都带走去做笔录了,结果一问才知道,一个带着小孩母亲,被几个盲流子欺负,年画看不过去就去帮人家,后来闹得大了,这才把公安引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哈!别看人家这样,三观蛮正了”华姐继续说道,“我还听说,好几个盲流,老对她动手动脚的,年画拿着一棍子,挥开了他们,从此,手里就老拿着那根棍儿了!”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他们这些人平时怎么生活吃饭呢?”说出来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华姐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大部分人靠着捡瓶子、垃圾生活,再大胆点的,就靠第三只手,偷东西度日呗!”
“走了,走了,该下班咯!" 华姐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
一群可以靠双手养活自己的人,却选择了安逸混迹于此。
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有妻有子,可以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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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不知怎么,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铁锈斑驳的暖气依旧在发挥着它的价值,感受着的暖水袋传来的热量,还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远地便看见了年画,她正朝我走来,穿了一件已经漏出白色棉团的深黑色大衣。紧接着,她标志性的笑容已经出现,匆忙地从兜里掏出一张身份证,递给我。
这是她捡瓶子的时候,从垃圾桶发现的,担心旅客丢了身份证着急,赶忙给送了过来。
转身就要走,我急忙叫住了她:“哎,等一下,给你拿件衣服。”
“也不是新衣服,但能保暖,这你先穿着吧,下个班我再给你几件。”我从休息室走向她说道。
年画的笑又露了出来 “小姑娘,俺就说俺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心肠好。你看!这可不是”。
我抬手尴尬的摸了摸头发,脸颊开始发烫,像是裸奔被人发现,不敢直视年画那双开始发亮的眼睛。
她接着又告诉我,她找到活了,在一个做饺子的后厨里倒垃圾,刷盘子,还提供吃住,一会儿就走。
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精气神儿,好像是在和过去体面的告别。
几个月后,柳树抽芽,万物复苏,似乎一切焕发了勃勃生机,旅客们也由厚厚的棉衣换成了单薄的衣服。
不经意的望着望着,好像又看到了年画的背影,很快地,又消失在人群,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刚走进去就发现车站外围的水泄不通,民警扎堆似的排在那儿。
华姐永远掌握着第一手消息,边走边喊:“你们猜、你们猜、怎么着”急急地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据说,这里昨天晚上有一个女的被盲流轮奸了,这帮玩意们,后来又担心报警把人家给杀死了,都有监控,谁跑的了啊!”。
“什么,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死的人多大啊!”一同事问出了声。
“听说四十岁左右,警察到处联系受害者家属,结果找不到啊,也没人认领,我估计啊,肯定也是流浪的,去哪儿找家属啊!不好找啊!不好找!”华姐撇嘴道。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今年是第六个年头,想送的衣服,她还未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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