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爸爸正一个人呆在停电的医院病房里,早上到现在还没有进食;而我,远在千里之外的办公室里,吹着空调,腹中满满。
忘了是第几次爸爸自己去医院了?66岁了,即将步入花甲之年,膝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28岁,有着一份刚好糊口的工作。
爸爸是怎么把我养大,送我读书的过程清晰的印刻在生命里,酷暑严寒、面朝黄土背朝天、伤痕累累、手上的茧掉了又长长了又掉,早就不在有一寸完整的皮肤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的?在我还是高中叛逆期的时候还是更早些的时候?他开始一日三餐各种白色的药瓶,我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药瓶子都是白色的,让人一看就心生悲凉,当白色越来越多,最后成了病房里的白墙、白铺、周围一张张苍白的脸,只有爸爸的脸是黑色的,那是常年风吹日晒的颜色,那是他生命的颜色,一辈子农民的颜色。
好像这几年进出医院的频率在逐渐增加,冠心病、营养不良、骨质增生、腰椎间盘突出... 一张张检查单、医药单好像是你消逝的旅行票,一张张的向我宣告你在慢慢的往远离我的方向越走越远。
你实在不是个聪明的人,没有真正的上过几天学,仅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不知道经商、甚至不知道如何讨价还价、不懂如何占便宜、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不应该加在自己身上的义务。你也和妈妈吵架、甚至动手打她,那是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而那时候的你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所表现的一切是因为她有精神疾病。可是你从不责备我,更不舍得动手打我,你尽你所能的满足我的一切,家里贫寒,可是给我的却和普通人家的一模一样。隔壁家的姑娘初中毕业去了大城市灯红酒绿的地方挣钱,你依旧把我送到学校;别人戏说隔壁家的姑娘又给家里添置了什么、你笑笑不说话。
虽然家里的砖瓦房已经有七八年了,可我记忆里还是那摇摇欲坠的木屋,洪涝那年,火塘后面的泥砖被雨水冲垮了;大风雪那年,大雪压的房梁咯咯响;大风大雨的春季,房间里四面吹着腐朽的气味;我记得隔壁的小伙子在我们火塘碗柜旁边撒尿... 所以现在每逢恶劣天气,心里都会没来由的慌乱,即使住在钢筋水泥的大房子里;所以现在看见隔壁的小伙子,还是心生厌恶,不愿交流,甚至和他有相同痞气的人,也都很反感。
感谢科技的发展,我叫了美团,二十几分钟食物就送到了爸爸那里,他不用挨饿了。
感谢科技的发展,让我来到千里之外能够用手机安慰一个人呆在病房里的爸爸...
科技、都是科技,科技让我们可以为自己的不作为找个可能说得过去的理由,记得自己小时候感冒的时候,爸妈背着到诊所打点滴,全程陪着;上小学爸妈把热菜热饭送到学校... 现在有了科技,让爸爸一个人呆在病房等着自己叫的美团外卖,那是一种怎样的场景?
可是我能回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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